祁门,是大唐的一个小城,位大唐西南,隶属歙州,地势不算险要,却因城在西都金陵通往南部饶州、洪州的大官道上,且又盛产红茶,所以颇有商贾、菜农流集,加之百姓安宁,乱世之人不屑此地,此城到也繁荣。~~超速首发~~
骄阳似火,日正中天,虽秋分已过,却也颇为炎热,城中正道,一个菜农眯着眼,望了望刺眼的烈日,又看了看自己身下一担瘪软的青菜,低头狠狠啐了口痰,道:“这鸟天!”心中烦躁,踱步片刻,又气冲冲地担起菜担就走,头也不抬。
转过街角,只听嘭地一声,那菜农一个踉跄,头心剧痛,眼花缭乱,不禁张口骂道:“哪个没长眼的孙子!”待缓过神来,定睛一看,却是一名断臂青衣的长发男子,右臂齐肩而断,袖子悠悠垂着,左臂抱着一个婴儿,容貌俊朗,却甚是沧桑,而旁一红衣女子美貌娇艳,眼神微哀,左旁一个高大的老和尚背负一人,白须白眉,只听那断臂男子问道:“这位大哥,可有伤着?”
那菜农一见,哭丧着脸,慌忙道:“没事,没事……”说罢便匆匆走了,待又转过一个街角,才缓下步来咕哝道:“撞鬼了……今天怎么这么晦气……”
那一行人正是思远与清竦、鸢儿、云鞘四人,自那日飞离白岳之后,思远身受重伤,云鞘更是魔气攻心,性命垂危,清竦不得不再将云鞘其他诸身穴道封住,带思远、鸢儿来到祁门,购买药材,不想才进城门不久,便被这菜农一撞。
鸢儿转头嘀咕道:“这人怎么这般奇怪!”思远微苦道:“可能被我吓着了。”鸢儿美眸微红道:“月大哥,都怪鸢儿……”心中酸楚,却又不知说什么,却听清竦看着前方道:“思远,前面有间客栈,你和鸢儿施主先去,老衲寻间药铺买些药材,便过来。”思远微颔,遂将小天痕交与鸢儿,再将云鞘负上。鸢儿低头看着熟睡的小天痕,小脸扑红,睡得香甜,昨日行于路上,小天痕因缺乳水,一路哭个不停,思远无法,暗自着急,鸢儿不忍,便悄悄潜入一家农庄,寻遍全庄,总算偷到少许马女乃,初时小天痕吃下一口,便吐了出来,仍在大哭,后因是太饿,才喝了少许,停住啼哭,静了下来。
思远见鸢儿痴痴看着天痕,心中又想起沫然低头哄孩子的情景,双眼一酸,轻声道:“鸢儿姑娘,我们走吧。”鸢儿一惊,醒了过来,见清竦早已没了踪影,脸上一红,道:“走吧。”
清竦所见那家客栈,望着甚是简陋,人丁稀少,但倒也干净,二人进得客栈,里面之人皆齐齐望了过来,唯独只有一人,仍自下箸举杯,好似毫不知觉一般,鸢儿细细一看,只见那人约模五十年纪,面白留须,一身银绸锦缎,甚似华贵,但却弄的污迹斑斑,头戴着了一块破布儒巾,与身下华服极不相衬,颇为寒碜,一眼望过去,就像一个潦倒儒生,倒是双眼清明,有若锋芒一般。思远向掌柜要了三间客房,转过身来,见鸢儿望着那人,随目望去,只见那儒生举杯微微一笑,又自斟自酌,思远勉勉一笑,遂带鸢儿上楼去了。
上得楼来,思远入房整理,鸢儿亦将云鞘扶入房中,云鞘依然脸色惨白,眉头紧锁,浑身赤热,没有知觉,鸢儿抹抹泪,把云鞘扶在床上,纤手轻捏云鞘下颚,云鞘嘴唇一动,吐出颗珠子,那珠子漆黑如墨,正是流混珠。
鸢儿看着这珠子依然漆黑,心中难过,又坠下泪来,啜泣着端来一茶皿,倒上清水,将流混珠放入,清水霎时有如浓墨,鸢儿倒掉,又复倒上清水,反复几次,珠子终回湛黄,鸢儿俏眉深蹙,轻叹一声,又把珠子放于云鞘舌下。
思远过来叫鸢儿吃饭,鸢儿不肯,要守着云鞘,思远听得心中一酸,将小天痕交与鸢儿照看,遂下楼去。
此刻午时已过,已无人吃饭,只剩那儒生仍自独饮,思远点了几份素菜,又点了几份叫店小二送上楼与鸢儿,寻了张干净桌子,坐了下来,不过片刻,店小二便端来菜,思远并不下箸,又叫店小二打来半角烧酒,独自斟酌,等清竦回来。
突然那儒生干笑两声道:“这位朋友,在等人啊?”思远微微一抿道:“先生怎会知道?”儒生一笑道:“你不但在等人,而且等的人还是个和尚。”思远低头看看桌上的菜,微笑道:“先生,并不只有和尚吃素的。”儒生笑笑不语,不置一否,忽提着一壶酒起身过来,笑道:“独饮虽妙,却不如对饮好,太白有诗曰:‘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想来那二人与明月共醉的雅兴,实让老生歆羡啊。”边说边走,不请自来,与思远对桌而坐。
思远心里自那天便已是极苦,早想借酒浇愁,见得此人如此豪兴,心中微暖,当下举杯道:“在下敬先生一杯。”那儒生双眼一亮,持杯笑道:“妙,妙,妙。”二人一饮而尽,思远轻吐道:“痛快!”遂又与那儒生连尽数杯,那儒生越喝越是精神,笑着连声道妙,那半角酒与那儒生提过来的半壶酒顷刻便已告罄,思远又呼店小二打酒,那儒生捋须讪讪笑道:“你身受如此重伤,竟还敢与老生斗酒,嗯,老生好几年没遇到你这般的汉子。”思远看看自己右肩垂悬的袖子,哼哼笑道:“死都不怕,伤又如何。”“好!好一句死都不怕,伤又如何,老生自罚一杯!”那儒生一饮而尽,忽正色道:“年轻人,但你小小年纪,便如此轻生,这可不好,以后切莫再有如此想法。”思远又饮一杯,笑道:“先生多虑了,在下死不了。”
那儒生微颔,沉思片刻,忽又问道:“小兄弟,你懂剑法么?”思远一愣,缓缓摇头道:“未曾学过。”那儒生眼神一黯,惋惜道:“端地可惜!”顿了顿,又道:“小兄弟,你右臂被断,武功大减,若不学点兵刃,恐难以活在此间乱世。”思远一笑,伸出左手,道:“先生,这不是兵刃么?”儒生哈哈大笑道:“有志气!”又饮下一杯酒,道:“南侠掌法固是精妙,只不过你断了一臂,就如飞鹰断翼,那凌月销霜掌以手为根基,现在你的功力已只剩四成不到。”思远一惊,张口欲问,忽然想起那年清竦也是这般,便道:“先生原来是位高人。”那儒生一笑,举杯又饮,道:“小兄弟,你可知人之一物,大大不过南边野象,小小不过蝼蚁,但为何偏偏能统宰万物?”思远道:“人有想法,会用办法,以智取胜。”儒生摇摇首道:“那只是大论,细细来看,上古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用什么,斧,女娲大神百炼补天,用什么,石,神农氏尝尽百草,用鞭,燧人氏取暖天下,用火,大禹治尽天水,用土。斧属金,石属土,神农赭鞭属木,火水自不用说,现下人人不离,所谓金木水火土,此五行者,人人须得,人之所以得天下,也皆因得五行也。”
思远默默点头道:“先生说得有道理。”那儒生又道:“五行中,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复生金,反之又相克,环环相扣,衍生无穷,五行之中又以金为首,剑属金,呈龙蛇之象,当年轩辕黄帝以剑横扫,称雄华夏,所以剑称百兵之君,乃天下兵刃之王。”
思远苦笑,道:“先生说了半天,原来就想说剑好。”那儒生一喜道:“小兄弟聪明!”说罢左袖一挥,袖中轻响,一剑旋转而出,其色通体金澄,闪闪发亮,思远一见,道:“是金剑么?”儒生道:“不错,此剑便叫金剑,但这并不是一般寻常金剑,此乃大汉章帝所铸,以西极精金锻炼而成,其硬不弱天下任何一剑,只是章帝庸迷,将其投入伊水。”
思远点头道:“好剑。”儒生一笑,将金剑置于桌上,左袖再挥,一剑又出,此剑却是乌沉沉的,剑背刻有水纹,没有一丝光泽,宛似深潭寒水,透着丝丝凉意。思远问道:“这是何剑?”儒生道:“《魏志》载:赫连百炼为剑,号曰大夏龙雀,铭其背。此剑便叫沉水龙雀,剑重如水,乃大夏赫连氏所铸,此剑一出,势如洪涛。”
不待思远说话,那儒生右袖又一抖,再出一剑,这剑实是朴实无华,寻常至极,剑身微微泛青,有如雨后缥缈之峰,儒生道:“此剑看似寻常,其实不然,此剑乃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剑名纯钧,乃越五剑之一,《越绝书》载:欧冶子因得天之精神,悉其伎巧,铸成五剑,一曰湛卢,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剑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纯钧此剑呈厚土之象,犹似盘古神斧,力劈山河,万土辟易。”
思远不禁动容,只见此人,引经用典,所出之剑,顺五行而下,侃侃而谈,对剑之一道,深有研究,似是当代用剑的一个大行家,但自己却也想不起来,江湖中竟有如此人物,不由皱眉深思。
只见那儒生右袖又出一剑,其色赤红如火,炎气燎然,远远观望犹如一块烧红的赤铁,思远望之道:“先生,这是火剑吧?”那儒生喜道:“你已看出,好,好。”说罢将剑一横,肃然道:“此剑夜间不燃自烧,有若烈火,乃大唐德宗所铸,《杜阳杂编》有载:此剑夜见数尺光明,斫铁即碎。剑名遂叫火精,剑过之处,百兵尽熔,万木焦枯。”
思远饮下一杯道:“好剑!”儒生顿了顿,双臂一震,后颈之中竟又飞出柄剑来,轻轻巧巧,落在儒生手中,却是一把木剑,委实是用木头所做。
思远一看,不禁哑然失笑,道:“果然是把木剑。”儒生笑道:“此乃当年五行剑圣凌绝风纵横武林,所用佩剑,此剑一出,笑傲江湖。”思远一愣,月兑口道:“凌绝风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