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陡起,思远抬头,只见那黑衣人宛如墨云般当头罩下,迅若坠鹰,不由心头一惧,身子倒翻,右袖顺势挥出。``超速首发``
袖未触及,忽然只见似绢白袍悠然拂过,将黑衣人遮住,但听砰砰两声,黑衣人转如陀螺,落了下来,眼神怨毒,身子微颤。
大袖如羽,衣袂翻飞,飘然落下,双手合十,却是羲寂。
二人方才落下,空不,方真便带两宗弟子赶到,站在然可身边,却不见惠苦、海若与弘刚等人,双方弟子齐齐罢手后退,形成对峙之局。
空不见那黑衣人,心头微异,低声问然可,然可苦笑摇头不语。
羲寂笑容已是收敛,满眼尽是肃杀之气,射向那黑衣人,沉声道:“尊驾是谁?”
那黑衣人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刺耳,惊得鸟雀四散,众人心头俱是一吓。
黑衣人嘿笑道:“我是谁?胡常照,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此话一出,天台众人皆是一凛,羲寂大师未出家前,俗姓胡,名常照,天台人人都知,此人竟叫出羲寂大师的尘名,想必是羲寂大师未出家时的仇人。
羲寂脸色忽变,眼神复杂难以言喻,良久忽而轻轻道:“是你。”
黑衣人听后身子剧抖,突然前俯后仰,哈哈大笑道:“你居然还记得我,哈哈……你还记得我……你居然还记得我……”双眼闪烁,隐有泪光,竟是笑出眼泪来。
众人齐愣,思远也不禁问道:“大师,这厮……”但见羲寂摇摇头,旋即又对那黑衣人合十怒道:“蓝施主,你须臾杀伤我天台百人,贫僧若将不你擒下,怎对得起天台历代列祖。”
黑衣人不屑一笑,正欲说话,忽然可冷笑道:“所谓‘秦王暴,揭竿起’,你天台自仗武功高强,肆意欺压各宗,这位施主瞧不惯,自是替天行道。”话一出口,律宗弟子纷纷附和称是。
黑衣人眼神厌恶,转头喝道:“要你罗嗦!”伸手一挥,然可心中一揪,还未动身,便见黑风掠过,透出一丝凉意,却无甚感觉,只道黑衣人示威,当下谄笑道:“施主……”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
思远一惊,踏前一步,只见然可双眼凸得要掉下来,张口伸舌,面容扭曲,神情惊怖,屈手捂住脖颈,猛然间,双手一垂,脖颈上一条红线迅速显现,只听嘭的一声,徒然喷出一片血雾,然可双膝一跪,匍到在地,竟尔气绝。
那片血雾散在空中,良久才徐徐落下,望之尤为凄艳。
羲寂一叹,合十道:“阿弥陀佛……”
空不、方真及三宗弟子齐齐大乱,不料这黑衣人竟会临阵反戈,律宗弟子更是吓得肝胆俱裂,连跑带爬逃命。
黑衣人忽然大发火气,喝道:“跑!全都给我死!”纵身跃入人潮中,宛似一只吊睛黑虎,双掌齐出,纵横**,有如无人之境,顿时数人抛飞,惨叫痛呼,兵器落地之声,不绝于耳。
天台众人瞠目结舌,皆料不到这黑衣人竟如此怪异,眨眼之间,不分敌我,动辄杀人。
三宗弟子本有数百人,若群起而攻,那黑衣人纵是有通天彻地之能,必也斗之不过,何况寺内开阔,不似羲寂那般占据有利位置,是以才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此孤身直入,众人齐心,黑衣人势必死于乱剑之下。
方真见形势大乱,心头大急,正欲呼喝,忽被空不拉住,低声道:“此人与天台是敌非友,若是能拉拢,对我们大大有利,先别妄动。”方真惊醒,心中登时雪亮,不错,此时局势斗转,然可一死,若是黑衣人站在天台一边,三宗可谓是等着全军覆没。反之,则对三宗有百利而无一害。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明白此间要害,空不沉声道:“我去会他!”说罢舒臂一展,掠到黑衣人跟前。
黑衣人冷哼,手出如风,二人龙腾虎跃,交手数招,空不堪堪避过,甚是狼狈,道:“施主听老衲一言。”
黑衣人负手而立,冷哼一声,沉声道:“有屁快放!”
空不略平心息,低声道:“施主即与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何必同室操戈,然可已死,施主先平怒气,待会此间事了,老衲自会当面谢罪,施主难不成欲以一人之躯敌天台百人之众么?”空不一席话毕,说得不卑不亢,含沙射影,言下之意,再明不过,黑衣人若无三宗相助,定是自取灭亡,相反而言,若是黑衣人欲以一人与三宗为敌,那也是自寻死路。
黑衣人仰天哈哈大笑,眼中尽是讥诮之色,嘿然笑道:“你在威胁我?”空不合十道:“老衲岂敢,老衲只是言明此间局势,望施主三思后行。”
“哼哼!”黑衣人冷冷道,“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天台,什么八宗,全都是狗屁!老子生平最恨和尚,尤其是你这种卑鄙阴险的臭和尚!”黑衣人愈说愈激动,眼中透出无尽的怨恨,空不越听越惊,话才说话,便只见黑影晃动,宛似一条咆哮怒吼的黑龙,双爪直抢自己胸前。
天痕迷迷糊糊,只觉梦魇纠缠,数次挣扎,想要醒来,却又无法,小眼火辣辣的,有被灼烧之感,脑中杂乱无章,似有万物来袭,四处飞撞。
忽觉鼻下人中穴被人用手一掐,疼痛如蛛网般迅速扩散,天痕顿时神志一清,双眼依然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见,嗓子又干又疼,不由涩声道:“是……谁?”却只听嘻的一声,有人道:“你醒啦!”声如莺啼,清脆悦耳,又带稚女敕童音,竟是一名小女孩。
天痕不由吃了一惊,眼中红影幢幢,问道:“你是……什么人?”那小女孩咯咯一笑,道:“我是好人!你怎么啦?怎么会躺在这里?”
天痕一听,只道是路过的,忖道:“提伽心狠手辣,要尽快叫她离开,否则被提伽撞见,后果不堪设想。”当下忍痛坐起,道:“小妹妹,快离开这里,这里有个大恶人,我便是被他所伤,你赶快离去吧。”
只听咦的一声,那小女孩似是四处张望,过了片刻便听她道:“哪儿有什么大恶人?鬼都没有一个,”又嘻嘻一笑,“大哥哥逗我玩吧?”
小天痕奇怪,凝耳一听,四下委实没了声音,只余那山风呼呼,正自挠头,猛然大惊:“莫不是提伽将清苦大师杀了?”一时冷汗直冒,急忙站了起来,不料扯到胸口,登时钻心剧痛,脑中又一阵晕眩,踉跄几下,又欲摔倒。
只听哎呀一声,一双小手忙将自己扶住,那小女孩道:“怎么你受伤啦?还有……大哥哥,你看不见么?”话语关切,似乎着急。
天痕心头一阵暖,又颓然坐下,摇摇头道:“我被那大恶人伤了,也不知为何,眼睛就看不见了,小妹妹,你快离开吧,大恶人凶狠得紧,你的爸爸妈妈呢?快带他们下山去吧。”天痕说着,忽然想起此地荒山野岭,小女孩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其大人定在附近,便随口说了出来。
那小女孩却缓缓道:“我没爸爸,我妈上山讨债去了,就让我在这里等她,大哥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好吗?”
天痕一听她没爸爸,心中一时惨笑:“她没爸爸,我没妈妈,倒是同命相怜。”又听得后话,不禁奇道:“你懂医术么?”
那小女孩道:“我不懂,但我看你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让我帮你看看。”天痕默默点点头,便只感一双冰凉的小手触过来,心里暗想:“不知清苦大师与那提伽斗得怎么样了?怎么会不见了?爹爹处境凶险,不知那六宗是否已经退去?澄育小师父去哪里了,月兑险了么?”想到这里,不由一叹,头疼得如炸裂一般,忽听那小女孩惊道:“大哥哥,你眼睛里全是血,这血……好像有毒!”
天痕大惊,脑中一黑,几欲晕倒,心中惧怕,却忙将头后仰,道:“小妹妹,既是有毒,你千万别碰我,不然……”话没说完,突然只感肩胛一麻,立时不能动弹,不禁变色道:“你要做什么?”
只听小女孩嘻嘻一笑,甜甜道:“你对我可真好,我妈说如果有不看容貌就对你好的人,才是真的好人,一定要救好人,杀坏人。大哥哥,你看不见,却那么关心我,你是好人,我一定要救你。”
天痕舒了口气,感觉她点穴手法高明,不由道:“原来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可惜你不懂医术,怎么救我?”
那小女孩轻轻一笑,道:“你坐好别动。”
天痕苦笑,道:“我怎么动?”话刚说完,忽感脖子又是一麻,心中奇怪,便问道:“怎么了?”蓦然心中一凛,耳中没有听见声音,自己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小女孩笑道:“好了,我来救你了。”
天痕睁着眼睛,红扑扑一片,兀然一团黑影渐渐靠近自己的脸,只听那小女孩笑道:“我帮你把毒血吸出来,就好了。”
天痕惊骇,忖道:“这如何使得!”当下运气冲穴,挣得小脸通红,喉咙咯咯直响,身子僵直,但肩胛仍是毫无动静,不由大急,忖道:“这小姑娘点穴怎么这般奇怪,连冲几次都无反应,莫不是我被提伽伤得太重?”
天痕正自胡思乱想,忽觉吐气如兰,轻轻拂过脸颊,心中怦怦跳起,又怕那毒血伤了这善良的小女孩,心念数转,索性将眼睛闭上,暗想:“我已经成这样了,决计不能连累人家。”
只听那小女孩扑哧一笑,道:“大哥哥,你害羞么?不怕,过一会儿,你的眼睛便好了。”话方说完,天痕便觉眼皮被轻轻翻起,如花瓣般湿润的小嘴凑了上来,轻轻吮吸起来。
天痕忽然心里极是感动,鼻子一酸,小眼不禁流出泪来,心中默默祈祷,求老天千万别害了这个小姑娘。
那小女孩吮一口便吐一口,不过弹指,便将天痕眼中的毒血尽数吸尽,小天痕已是泪流满面,泪水慢慢将瞳仁洗净,影像渐渐浮现出来。
只见离自己不远处,俏然站立着一名小女孩,神清骨秀,眼波流光,穿着蓝黑布衫,左肩衫上绣着一朵饱含欲放的莲花,乌黑的头发用一个小木钗挽着,人如淡菊,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