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诗出自黄巢的《菊花赋》,自唐末以来,流传至今,经久不衰,几乎已经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天痕看到此处,方才恍然大悟,忖道:“原来此人便是黄巢,难怪如此威风凛凛!”想着想着,不由又多看了几眼,才将目光移开,又见右侧悬着一幅墨宝,笔迹潦草癫狂,直欲破纸而出,仿佛酣醉之后,挥毫泼墨之作。
小眉见天痕望着那幅书法字画,便也随之瞧去,只见那黄纸之上,龙蛇狂舞,不由轻声问道:“天痕哥哥,那上面写些什么啊?”天痕拧眉,徐徐念道:“记得当年草上飞,铁衣著尽著僧衣。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干看落晖。”
众人正自坐下,听见都不由一愣,赵风行脸色煞变,望着那幅墨宝,眼眶竟有些湿润,忽而轻轻叹一声,低头抹泪。海常青面色微变,旋即又勉强一笑,道:“这位小兄弟年纪小小,想不到也懂狂草。”天痕面色一红,有些尴尬,挠头道:“没有,有些字是我胡乱猜的,我也不知道。”提迦冷冷一笑,轻哼了一声。
海常青一笑而过,遂不再言语,不过多时,韩磊与一名身材魁梧的虬髯汉子进来,那汉子衣衫褴褛,却眉目如虎,让人一望,便觉凛然不凡。赵风行一见此人,便起身道:“麻副使来了。”虬髯汉子嘿嘿一笑,颔首示意,随即坐下。
海常青见人已来齐,轻轻咳了一声,敛容道:“老爷子,我看各位大大小小都负了伤,怎么,碰上官府了么?”赵风行点头一叹,便那日发生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陈述了一遍,说完之后,海常青脸色剧变,惊异非常,呆呆不语,忽然霍地站起,负手在厅内来回踱起步来,眉拧如山,面如沉铁,良久不说话。
赵风行越想越觉事态严重,心情沉重,叹了口气道:“海统领,此事全怪老夫,那日守信突然没了消息,老夫心里有些焦急,便匆匆下山去寻,没事先与你商量,不想竟捅下这大篓子,如今惊动了朝廷,又只怕会遭当年之祸啊!”
箭天摇头站起,肃容道:“老爷子,此事怎能怪你,你身为人父,有此一举,情理之中,再说了,我们霸天山历来义气为先,赵三哥他身处险境,岂能不救,如今事已至此,引咎自责有什么用,大家还是尽快想出个对应之法,亡羊补牢,以策万全。”
海常青颔首道:“箭天此言甚是,老爷子,你也莫要自责了,要怪也只能怪咱们晦气,竟惹来了淮上之人,守信既然中了失魂散,想必齐天元所知,便是从他口中得知,即便老爷子不去,他们还是会找上霸天来的。”赵风行一脸颓色,又长叹一声,默然点点头。
韩磊皱眉道:“他们会派兵来剿么?”海常青苦笑一声,道:“韩小哥,你莫非忘了当年之事,他们又怎么会放过我们,直至今日,淮南这块地还四处都有重兵把守,若不是山主他老人家余威尚存,只怕霸天山方圆百里早已全都被踏平了。”
韩磊沉吟道:“我们只有四五百人,若是真的派军队过来,只怕难以抵挡,如今之际,唯有暂避锋芒,全身而退,方能有一线生机。”
赵风行愁道:“唉,但我们能退到哪里去,北上是大周,南下是汉水,鄂州守兵在那,说不定大唐便会派兵上来,西去不过数百里便又到南平了,而向东……”忽而苦笑两声,继续道,“向东不是撞个正着么,那更是自投罗网。”
虬髯汉子猛地一拍,怒道:“是祸躲不过,我们都躲了十几年,那日不是担惊受怕的,今儿好不容易聚起四五百人来,怎么又要跑?难道还要我们缩回去?老子绝对不干!我麻虎顶天立地,要么轰轰烈烈地打一场,要不就抹脖子去见阎王老儿,再跑,霸天山脸都让你们丢光了!”
箭天冷笑一声,道:“麻副使,那当年兵败惊神谷,你怎么不抹脖子?”麻虎青筋暴突,勃然大怒道:“老子这不是等着东山再起么,大丈夫死则死矣,又有何难,但当年龙老大壮志未酬,饮恨而去,我麻虎身为霸天旧部,天威军副指挥使,又岂能一死了之?”
箭天冷笑道:“麻副使,既然你也知道不能一死了之,那又何必逞匹夫之勇?当年不死,现在死了,就对得起龙老大了么?”麻虎顿时噎住,满面怒容,道:“臭小子,不要以为你是箭六之子便可肆意妄为,老子随龙老大打仗时,你不知在哪呢,如今生死关头,老子劝你莫乱插嘴,要是闯下祸来,可不是你担当得起的!”
“你俩别吵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吵什么!老夫虽然无能无才,但论资历谁能比过老夫?”赵风行一拍而起,眉头耸动,怒视二人,沉声叱喝,显然已动了真怒。
箭天一撇嘴,神色悻悻,便不再言语,麻虎狠狠一拍扶手,重哼一声,复又坐下。
赵风行神色稍缓,见着海常青依旧眉头紧皱,沉思不语,不由转头,望向安然闲坐的提迦,问道:“大师可有什么计策,能解这燃眉之急?”提迦笑笑,缓缓起身,拂袖道:“本尊倒是想到一计,只是此计有些铤而走险,而本尊非霸天之人,只怕说出来惹人非议了。”
赵风行老眼一亮,道:“大师但说无妨,眼下生死悬一发,怎么可能计较这些。”提迦一笑,道:“好,既然老爷子如此说,那本尊便斗胆一说,正如麻副使所说,眼下乃霸天的生死关头,稍有不慎,便会重蹈当年覆辙,而如今山上不过四五百人,显然不能正面与朝廷对抗,但又退无可退,无路可退,既然如此,不如效仿西楚霸王,破釜沉舟,据本尊所知,当年惊神谷一役,霸天山虽然损失惨重,但也不至于仅剩下四五百人,且不说那余下霸天四虎,还有很多人尚在人间,只是离开了大唐,远赴了他国,何不通告天下,广招霸天旧部,让他们返回霸天,共抗朝廷呢?”
赵风行听得一呆,不知所言,麻虎哈哈大笑,道:“大师说到我心坎里去啦,不错,正当如此,昔年霸天八虎,天下无敌,如今还剩四虎,纵然白景城那老匹夫不来,那咱们还有剑圣、刀狂、财神三虎,若三虎齐至,还会怕了李璟那畜牲吗?”猛然间,天痕宛如遭雷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却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韩磊轻叹一声,道:“不成,当年那白的走了,剑圣也一怒而走,后来大家有难了,他也没回来,这十几年来,更是销声匿迹,杳无音讯,财神、刀狂亦是如此,人都生死未卜,又谈何去寻找,哎,更何况这人海茫茫,无异于海底捞针啊。”提迦微微一笑,道:“你找他们难,他们找你易,只要我们发出霸天有难的消息,相信大部分人会回来的。”
箭天沉吟道:“那大师准备如何抗敌?”
提迦斩钉截铁道:“破釜沉舟,死守山寨,等待救援,待时机一到,里应外合,一鼓歼灭!”
天痕见提迦说话之时,眼里透出异样的光芒,竟有些狂热与激动,不禁心头咯噔一响,惊忖道:“这番僧不知又打什么鬼主意!”心念一起,不觉骇然,忍不住道:“不行,如果无人来援,那岂不是坐以待毙?”提迦猛然回头,双眼生寒,淡淡道:“你懂什么,霸天山当年之所以能拥兵十万,就全凭一个‘义’,生为霸天男儿,又岂会贪生怕死?”天痕咬牙道:“世事难料,如今过了那么多年,你怎么会知还活着多少,就算不贪生怕死,来了一两百人,又顶屁用,别让人家白白送死!”
提迦目透杀机,哼哼冷笑,正欲说话,忽听海常青淡淡道:“好了,大家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
众人各执己见,争论不休,而此刻霸天山上是海常青职位最高,是以他一出声,众人相继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