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阳爬得再高些,吃得肚子圆滚滚的颂妆意识到方亦杰好久没说话。“喂,你怎么都不说话?”
“你第一次看海上日出?”
“对呀!”她眨了眨眼。
“怪不得这么兴奋。”
“照这么说,你经常看日出?”
“不,是经常看海。”他的表情显得很沉静。“你不是也很喜欢海吗?”
“嗯。不过,我在这里生活了六年,第一次看海上日出。”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忽然念叨出这两句。
“现在是大热天,哪儿来的春暖花开?”她挣扎着站起,朝前走了几步,高扬着双臂,像要扑进大海里去。
“春暖花开是在人的内心。”
“那……你的内心是这样吗?”她面色微沉,在他面前转了好几圈,问话道。
“当然。”他抬头看她,发现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仿佛她正从光芒里走出,很圣洁。
她停下,有些不解。
“我从小生活在海边,对海有一种很深厚的感情。小时候,母亲总对我说,如果有一天她走了,让我不要难过,因为她只是回到了大海的怀抱。十几岁大的时候,母亲真的走了。我一点也不难过,因为我相信母亲的话,只要看到大海就像看到她。”他注视着时起时伏的波浪,静静诉说,带着一种吸引颂妆的深沉眷恋。
“你父亲呢?”
“母亲离世后,父亲很快另娶,无法照顾我……况且我一直住在学校。说来惭愧,上西大时,我是因为经济的原因才为别人当枪手写论文。被开除后的我很不甘心,于是奋发图强,辗转到了哈佛。后面的,你应该能想到。”他说完,起身面朝大海,微笑道:“很抱歉,一时忍不住,对你说了这么多。”
“没关系。”颂妆拍了拍手,内心不免有些感叹。比起方亦杰,她要幸福得多:出生于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母亲是小有名气的国标舞教练,父亲是一家国企中层干部。除在爱情方面走得不顺,她生活的其它方面都算过得去。
“到这么远的城市工作,父母不担心你吗?”
“惭愧,突然觉得自己太任性,很不孝顺。”她低头,用力踹着脚边的沙子。也许是该回去看望一下父母了。
“人的一生除了爱情,还有许多值得我们用心维系与呵护的东西。”他从沙滩上腾跳起来,走到海水边缘,舒展双臂,眺望海的那一面。
“怎么感觉你说话像哲学家?”她继续踢沙子,不亦乐乎。
“颂妆!”
“嗯?”
“你过来,站到我身边来。”
“干什么?”
“像我这样张开双臂。”他转过来朝她勾手:“快一点!”
她慢腾腾地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乖乖照做。
“啊——”方亦杰忽然朝波涛翻滚的大海疯狂大叫一声。
她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他转过来看她,抿着唇笑,说:“来,你试试,像我刚才这样大叫一声!保证你叫完之后,心情舒畅!”
“真的还是假的?”她半信半疑。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那……我们一起。”
“好。”方亦杰数着数,“一二三,啊——”
“啊——”
一前一后两声大喊划破长空。
“再来!”
“啊——”
“啊——”
……
两人站在海边,朝大海拼命喊话。喊到最后,颂妆干脆改了内容:“今——天——起——我——一——定——要——好——好——生——活——”
“感觉如何?”他喘着粗气问,脸都红透了。
“学长,真有你的!痛快!”颂妆两手叉腰,双颊绯红。
“我告诉你,每当我有烦恼的时候,就这样一个人跑到海边,痛快地喊出来。一喊出来,心情就舒畅了。”他跳到浅水里,一边踩水,一边冲她笑。
“可是我喊得没力气了!”她弯腰蹲下去。
“那就歇一会儿!”话音刚落,他伸手一撩,掬了些海水洒向她。
冷不丁被撒了半脸海水,颂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哪知还没躲开,水又扑过来了。“喂,还泼,我不客气了啊!”说完,也冲进浅水,不停往他身上招呼。
“还真不客气啊?”
“泼的就是你!”
“看招!”
“哼,我绝地反击!”
……
晨光下,两人站在微凉的海水里,笑闹着手脚并用,争着将水泼到对方身上,谁都不肯放过谁。不一会儿,两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连头发也无法幸免。尤其是颂妆,长发粘粘地贴在脸上、后背上,要多狼狈就多狼狈。
两人很快就玩得没有力气,笑得脸都快抽筋了,而太阳也升得老高。
“唉,我真佩服你!”她拧着长发上的水,说:“看你平时一本正经,想不到还是个顽主,贪玩成这副德性,这么跟着你混迟早被你带坏。”
“我带你出来玩个尽兴,你还数落起我来了!”他一高兴,手指头狠狠地向她额头戳过去。
她偏头躲开,走上岸,煞有介事地指着海的远方:“你说,海的那一面是什么?”
“地球。”他不以为意地答,大步走向座驾:“是不是应该回去了?再晒一会儿,就该变烤人干了。”
她撇撇嘴,一步一步踩着他的大脚印儿跑跳过去。
“颂妆——”他转过身,看见她学步的样子,又笑了。
“嗯,怎么啦?”她跳完最后一步,抬头问。
他伸回欲抚向她头部的手,改为她打开车门:“没什么。快上车,系好安全带!”
“哦!”她应了一声,乖乖坐到位置上,等车上路后,问:“学长,我们这是先去哪儿?”
“先去百货公司买裙子赔你呀!”他笑笑。
“啊?”
“难道你打算穿成这样回家?”
颂妆上下看看,嘀咕道:“好像是不太好。”
“还有,咱们现在是在东区海岸线,等回到市区,肯定已经到中午。你要是不嫌弃,我请你吃午饭。”
提到午饭,她一下子想起参加研讨会那天中午的情形,“还是……不要了……”
“我保证不再点过多的食物给你,OK?”他不用看也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听到这话,她的心终于落地,瞟到自己踩进车的沙子,提议道:“学长,要不一会儿到市区后先去洗车吧!我们带了很多沙子进来呢。”
“好像除了沙,还有水。”他用眼角余光扫过去,见她有点紧张,安慰道:“不要紧。等送你回家后,我开去车行洗洗就行。”
“谢谢。”
“我希望你心情愉快,然后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别忘了,全运会竞标计划!三天为限。”
“什么?”
“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
她气呼呼地捏着小小的拳头,恨不得一拳打掉他的大门牙。“可恶!我还真以为你好心带我去看海,原来都是为了竞标计划。”
“我可是公私分明。于私,你是我学妹。于公,我是你上司。”方亦杰不理会她快给气疯的样子,继续说下去。
颂妆咬牙切齿,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哼’了一声后,再也不和他说多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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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的身边,有一个我们可以在他面前无所顾忌地表现出可爱且纯真的人存在,自然民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