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斐然真实情况的第二天,两个人隔着马路面对面站着的时候,颂妆和于子西心里都知道,这一次是真的走到末路了。
那时在西大,研究生院和大学本部分列马路两旁。每次课后见面,颂妆总是不管不顾地从车流里直接冲过去,惊险万状,让于子西担心得半死。然而,现在……红灯,行人止步。颂妆远远望着对面的于子西,心想: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于子西双手插进裤袋,定定地站在那里,心想:这样的距离是真的跨越不了了吧!
一大清早,他开车从斐然住处出来,本该回家,忽然很想再看颂妆一眼,开着开着就开到她家对面,停在林荫遮掩的辅道上,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打电话吵醒她,想了想,发了条信息,却立即收到回信。几分钟后,他看见颂妆从小区里跑出来,穿着米黄色的T恤,深蓝短裤,白色板鞋。她跑动的时候,又直又长的头发随风飘荡,偶尔会遮住她的脸,配上那样的穿着打扮,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当初的西大校园。
上一次台风,她也是这样跑出来的吧?要不是方亦杰提到她因为淋雨感冒,他一点也不知道。这一辈子,还能有多少时光这样望着她呢?心就这样疼了!
红灯转为绿灯,两个人飞快地走向对方,进入车道中间的绿化隔离带。
可能是最后一个拥抱,他抱她的时候,很用力。“我爱你!”
“我知道!”
“可是,我不得不抛下你了!”
“我知道!”
“方亦杰不错!”
“我知道!”
“把你交给他,我很放心!”
颂妆再也说不出话。两人身形乍然分开。于子西拉过她的手,将一件小物品放在她手心,转身冲入激荡的车流。颂妆视线模糊,看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喃喃而语:“子西!再见了!”
摊开手,订婚女戒闪耀着淡淡光芒。人,如戒,从此单飞,谁也不属于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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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假最后两天,颂妆想去探视斐然,被子西拒绝了。想想也是,斐然那样的女子,是不愿被人看见自己虚弱的样子的。
上班第一天,颂妆禁不起同事再三追问,默认与方亦杰的关系。整个办公室都沸腾了,吵着闹着要两人请客,最后商定集体去泡吧。当晚,白秋带了一大帮校友过去,你一言我一语,酒坏碰来碰去的,场面热闹得不得了。凌晨散场,全都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车也不能开,只好三三两两地坐出租回家。
接到静敏电话时,颂妆、白秋刚与方亦杰分手,正坐在小区花园里吹风。静敏说子西决定娶斐然,还说他已经向斐然求婚。尽管已经选择了方亦杰,颂妆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很难过,毕竟是她爱了那么多年的人,挂了电话,借着酒劲抱住白秋狠狠哭了一场。白秋什么也没有说,等她发泄完,扶她上楼。
那个夜晚,她是无意识地念着于子西的名字睡过去的。天明睁眼,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是你的跑也跑不掉。
后来的一段日子,颂妆过得很平静也很幸福。方亦杰是个很体贴的男人,上、下班准时接送她,中午陪她一起用餐,晚上带着她四处闲逛,时不时会准备点小礼物给她,连周末上课也陪着她。
斐然因病辞职。偶尔,于子西会出现在课堂上,样子很憔悴。有时,因为公司间的合作,颂妆会碰上他,问起斐然的情况,他也只是淡淡地答,然后走开,彼此刻意地保持着一些距离。有几次,方亦杰也在,还一起吃了饭。
不久,颂妆和方亦杰收到他寄来的请柬,说是订婚的日子选在11月11日,还说斐然手术的日子也定下了。颂妆握着请柬的时候,心情很复杂。订婚日期是在斐然动手术的日子前,不用想也知道,子西是想圆斐然的梦,好让她积极接受治疗。然而,从于父于母那里得来的消息是,斐然精神状态很差,并不乐观。
尽管方亦杰不断劝慰颂妆要相信现代医学,颂妆还是很担心,几次三番跑到各大医院咨询相关治疗情况。白秋说她着魔了,以前那么恨斐然,现在却为斐然东奔西走。颂妆像没听进去,仍不管不顾地到处收集关于脑肿瘤疗法的资料,通过邮件发给于子西。其实,她只是希望于子西幸福。
担心斐然受刺激,颂妆一直不敢去看望。所以,自从那次在医院撞上后,颂妆再也没有见过斐然。正因为如此,订婚前夕,斐然主动来电约见,倒把颂妆狠狠吓了一跳。
颂妆赶到斐然指定的咖啡屋时,斐然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件黑色毛衣,披着一条碎花的披肩,化了淡妆。午后阳光映照,为她明显瘦了许多的脸增添了一点生气。
这样的情形很像多年前两人见面的样子。
“等久了吧?”颂妆坐下。男侍送来一杯香味四溢的热女乃茶。
“子西说,你喜欢喝女乃茶!”斐然搅着自己面前的蓝山咖啡,露出疲惫的笑容。“没想到我会约你出来吧!”
“是没想到。子西知道你出门吗?”
“要是让他知道,我还能出门吗?”斐然反问。因为照顾她,子西已经向公司告了长假。如果不是趁子西出门取邮件,她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门的。
“也是。”见斐然态度如此和蔼,颂妆笑了笑,注意到她的手瘦得连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心凉了半截。
“颂妆,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正端着杯子往嘴边凑的颂妆怔了怔,认真看她,感觉她有些不对劲。“嗯,你说。”
“万一我不在了,请让子西幸福。”
颂妆的手微微一抖,杯子里的女乃茶洒了出来,慌忙取了纸巾擦拭,“你别胡思乱想!否则子西会难过的!”
相对于紧张的颂妆,斐然冷静得多。“我是说万一。”
“明天就是你们订婚的日子了,哪来的万一?我看你还是养足精神,好好准备当子西的新娘才对。”颂妆竭力打消斐然的想法。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子西爱你,他娶我不会幸福。万一我不在,有你陪着子西走下去,我就放心了。”斐然的脸波澜不惊。也许面对生死,有些执着不知不觉地就能放下了。
颂妆有种不好的预感。“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说傻话?你六年前那种志在必得的精神劲儿跑哪里去了?”
“此一时,彼一时。”斐然微笑着恳求:“就当我求你。”
颂妆语塞。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斐然是不会说出这番话的。可是,这样的要求……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求过谁。过去,我对不住你,我向你道歉,但请你一定要答应我,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回到子西身边!”这辈子,除了子西,斐然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这么热切过。
“可是……”颂妆很为难。毕竟,她已经有了新的开始。
斐然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很真诚地正视颂妆,说:“不管怎么样,我就当你已经答应了。我得回去了,要不然子西找不到我会很着急。”
“我送你!”颂妆向站在近处的侍者招手,被斐然制止:“已经埋过单了。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可以坐出租车回去。请你一定记得我今天对你说的话,拜托了!”然后,她站起来双手握住颂妆的手,用力得让颂妆感觉整只手连骨头都快要被她捏碎。
眼睁睁看斐然离开,颂妆心绪不宁。她相信斐然所说的话全部出自真心,却感觉斐然有点怪异,打电话向还在去客户公司途中的方亦杰提及这件事。方亦杰说这是女人的心思,让她别当真,还说子西会照顾好斐然。颂妆也就不再纠结,看看时间,与方亦杰约见的时间还早,加上又请了假,第二天要去参加子西和斐然的订婚礼,不用回公司,便随手翻起杂志。
也是巧得很,那家服装店的广告又出现了。自从上次陪同庄臣去过后,她已经很久没去那家店听音乐,无意间看到它的广告,不禁有点心动,索性直接打车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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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两扇仿古风的厚重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玲琅满目的法式风格服装,从碎花到格子纹,再到动物纹;从长衣长裙到短裙短裤,一式棉质的服装错落有致地挂在衣架上,很有品味。镶嵌在墙体上的简易搁架上摆着来自波尔多的红酒以及数款经典品牌香水。柜台上摆着一台老式的唱机,放着老式法语香颂,旁边叠着几张旧电影海报。两个店员正帮助几名顾客试衣,见颂妆进门,笑着对她说了声欢迎光临。
颂妆看中一件花长裙,试穿后对着镜子反复照了几次。店员称赞颂妆眼光独到,说这条裙是老板最喜欢的,好几次都不舍得卖。被她这么一说,颂妆有点好奇新老板是何许人,随口问了问。店员说是刚从美国回来的华裔女子,长得高挑漂亮,品味一流。
因为裙子款式独特,既合身又不贵,颂妆决定买下。付账时,颂妆在柜台上看到一个放着别致照片的相框:在亮着几点光的黑夜,一个男人背身离去,似乎很绝望。
“照片和小店不搭调,对吧?”店员找钱给颂妆,抿着嘴笑。
“嗯,是有点。”颂妆接过零钱,一边等店员打包裙子,一边继续打量那照片,心想什么样的女人会将这样的照片放在这里?
“老板放的!”
颂妆嗯了一声,接过装裙的纸袋要走。唱机里传来新的音乐,是Silbermond乐队唱的《dasbeste》。颂妆愣了一下,讶异地道:“咦,刚才不是放的法语香颂吗?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德语?”
“这是老板最喜欢的歌!”
“是吗?我记得以前这里常放德语歌,倒从来没有放过这一首。”
“老板接了店后,选的都是法语香颂,这是唯一一首德语歌。”
“明白了!看起来你们的老板非常喜欢这首歌!有机会真要好好认识一下她。”
“听起来,您似乎对音乐非常有见地!欢迎小姐常来。”
“那倒不是,只是我有位朋友很喜欢这首歌,所以印象比较深刻。”颂妆想起方亦杰听这首歌流泪的样子,打着手势推门走出去,坐在小店外的长椅上,打电话给方亦杰。
三十分钟后,方亦杰开车来接她。颂妆说在小店里听到他最喜欢的歌。方亦杰要她唱给他听。颂妆拗不过,一连唱了好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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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1日,传说中一年一度的光棍节,方亦杰接了颂妆和白秋直奔于子西和斐然举行订婚宴的酒店。上路时,白秋一个劲儿地笑话,说这四个‘1’指的是她、陈寒以及方亦杰和颂妆,还说四个‘1’凑合起来就是两对,逗得方亦杰和颂妆笑个不停。
颂妆接着说订婚宴定在11点开席,这两个‘1’指的就是于子西和斐然。三个人嘻嘻哈哈地又笑了一阵。途中,她们分别打了电话给其它校友,都说会准时到。快到酒店,颂妆接到于父于母来电,说订婚宴取消了。颂妆接连追问,得知一条爆炸性的消息,立时傻了。
方亦杰急忙踩了刹车。颂妆在白秋摇晃下,呆滞地说:“斐然割腕自杀了!”
“怎么会?”方亦杰和白秋异口同声,也给吓到了。
“我也不相信!昨天我还见了她,说了那么多话!”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前,斐然还好好地坐在她面前!颂妆一时难以接受,晃着方亦杰的手臂,哆哆嗦嗦地道:“……亦杰,昨天我打电话和你说过的!她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对我说那些话!一定是她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颂妆,别急!”白秋看她惶然无措的样子,很担心。
“不,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想到这一点的,应该想到她要做傻事!”颂妆重复着,使劲捶着自己的双腿。“要不然,她怎么会说什么如果她不在了要我回到子西身边这样的话?”
“不是你的错!”方亦杰将自责不已的颂妆抱在怀里,“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就是我的错。我应该想得到的!”颂妆气恼自己的疏忽,嘤嘤地哭起来。
“学姐,不是你的错,谁也不会想到她会这样!何况她是那么自负的一个人!”白秋看她这样,也一阵难过,猛然想起别的什么,说:“遭了,不知道子西学长怎么样了!今天……今天是他们订婚的日子!”
“对,子西……子西……”颂妆举手乱七八糟地抹着眼泪,从方亦杰的怀抱中挣月兑出来,“亦杰,快,开车到斐然住处,XX路XX花园!子西应该在那里!”
几人抵达斐然住处,看见楼下停着两辆警车,飞也似地冲上楼。斐然所住的单元已经围了好些人,警察、小区物管处工作人员、子西父母,还有一些邻居、双方的朋友。
颂妆跑在最前边,用力拨开人群,看见于子西坐在卧室地板上,傻傻地望着平躺在床上的斐然,一言不发。她化了妆,柔顺的发丝用珍珠发夹绾起来了,穿着雪白的订婚礼服,双眼微闭,嘴角带着些笑,好像有很多骄傲与不舍。如果不去看她左手腕上那道已经凝成暗红色的刀伤以及淌在被单上的大片血迹,任何人都会认为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子西——”颂妆蹲在于子西身边,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于子西侧身看向颂妆,蠕动双唇,说:“我……”
“我知道!”
“我不想她这样!”
“我都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颂妆已经不知道怎么做才可以让他心里好受一点。事实上她自己也很难受,只能温柔地张开臂膀将他楼过来,呢喃着:“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别难过了!”
“我只是想让她开开心心的,没有想到会给她这么大压力!”六神无主的于子西自责不已。
“没有人想她这样!是她自己想不开,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颂妆感觉他的身体在不断抽动,胸前衣衫一片湿润。
方亦杰与其他人站在门口,眼见这一幕,潸然泪下。
一个女警官挤进房间,“请问谁是死者家属?”
“我就是!”于子西匆匆掩了掩脸,晃着身体站起来,说:“她是我未婚妻!”
“是你?”女警官惊讶地指着于子西,目光转到颂妆脸上,“你也在?”
来人竟是上次处理于子西和方亦杰打架的那个女警官!颂妆无语,见女警官指着方亦杰,半天说不出话。
心情坏到极点的三个人都有点尴尬,正待反应,于父搀着哭成泪人的于母走到女警官面前,说:“警察同志,我们已经通知斐然父母尽快到A市,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
“叶惠,法医已经到了。”一个警察同僚带着其它工作人员走进房间,冲女警打招呼。
“按程序工作吧!”叶惠没来由地多看了颂妆两眼,让同事先对现场拍照,然后带上白手套,取了塑料袋,协助法医做基本鉴定。
大约十分钟后,法医对叶惠道:“排除他杀可能,基本确定是自杀,其它待检。”
“好!”叶惠点头,朝于子西言简意赅地道:“你是死者未婚夫?”
“对。今天是我们订婚的日子!”
“我们得把死者送回辖区医院做进一步检验,需要你和几位当事人随我们回派出所做进一步调查,请配合。”
“好!”于子西木然道,眼看警务人员用深蓝色塑袋将斐然纤瘦的躯体装妥,放在担架上抬出房间。
叶惠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将一些相关杂物装进样品袋,拎在手里,走到房间门口,公事化地对于子西说:“走吧!”
物管处的工作人员早将无关人员清散了。白秋向一干赶来的朋友做解释,请他们都回去,转头扶住于母,对方亦杰说:“方学长开车送送好吗?就跟在警车后!”
方亦杰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沉静得吓人的于子西。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于子西的声音才落,颂妆立即反对:“不行!就让亦杰送!”
这一次,于子西没有反驳。
一行人就这么跟在警车后,月兑离围观人群,驶往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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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到下午两点,所有问讯都已结束。叶惠看向坐在接待处耷拉着头的于子西,说:“检测报告明天才能出来!你可以回去了,但不得离开本市,请将手机保持开机状态,随时听候传讯。”
于子西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一动不动。白秋赶紧应了话。“知道了,叶警官!”
“来个人跟我进去取一下相关物品!”叶惠扫了在场的人一眼,转身走向办公室。
“我去取!”因为方亦杰外出买食物还没回,颂妆主动跟去取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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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办公室,叶惠不住打量颂妆,指着面前座位,说:“请坐。如果我没记错,你姓林,对吧?”
“叶警官好记性!”颂妆坐下。
“不是我有好记性,而是为你打架的两个人给我的印象太深刻!”叶惠从一大袋子物品里,抽了一本笔记递给颂妆:“死者……”
颂妆打断叶惠的话。“她叫斐然!”
“对。斐然!她有好几本日记里都提到你的名字,这是其中一本,不想看看吗?”叶惠扬扬笔记本,眼神异样。
颂妆接过来,并不翻看:“这是她的**,我不能随便翻阅。叶警官有话就直说吧!”
“我没有什么话可说!倒是死者……不,斐然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叶惠大略翻阅过日记,知道不少事情。
“刚才问讯时,我把应该说的话都向你说过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颂妆将日记放回手提袋,很礼貌地道。
叶惠盯着颂妆看了好半响,指着桌上的一份表格,说:“麻烦在表格相应空格里签个名。”
颂妆飞快签好,拎起手袋作别:“如果需要协助,请随时跟我联系。我会尽力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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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叶惠的办公室,颂妆很矛盾。说她不好奇斐然的日记写了什么,那是假的。只不过,逝者已矣,随意翻看总是不妥,犹豫来犹豫去,很快就走回接待室。方亦杰已经返回,买了些水和蛋糕。二老在白秋劝说下多少吃了些。放在于子西面前那份丝毫未动,颂妆见了,心情更加糟糕,劝说:“子西,人是铁饭是钢。如果斐然活着,肯定不愿意见你现在的样子!”
于子西充耳不闻。
“子西!”颂妆摇晃他的身体,“你这样子,我会心疼!”
于子西还是无动于衷。
“颂妆,让他安静一会儿吧!”方亦杰冲她递来一块蛋糕。
颂妆接过来,咬了两口就算吃过了。
“检验报告明天才出来,先回去吧!”白秋提议。
“亦杰,你去开车!”颂妆用力去拉于子西,“子西,我们走!”
于子西机械地被她拉着走,听父母不住哀叹,“斐然父母的航班下午四点到,到时怎么向他们交待?”
颂妆已经能想象到斐然父母伤心欲绝的情形,心不住往下坠,牵着于子西最后走出接待室。临上车,她对于子西致歉:“对不起,子西!”
于子西放开颂妆,眸色阴郁,低声说了句令颂妆很诧异的话:“她一定找过你,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我她从小一起长大,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于子西脸色特难看,正要说下文,忽听白秋打开车窗在叫:“快上车!”
他并非不在意斐然!颂妆这么想着,听到于子西回答:“车位不够,你们先走!我和颂妆坐出租车跟在后边!”
“好!”方亦杰爽快地回了话,发动车子。
车影一远,于子西主动握住颂妆的手:“去打车!”
拦车上路后,于子西开始讲话:“我已经知道她有这种倾向!但我并不知道她会做得这么绝决,我以为订了婚,她会有所转变。”
颂妆很有些震惊:“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劝她?”
“她不听劝。肿瘤所长的位置很不好,就算做手术也无法全部切除。”
“也就是说,手术过后,为了延长她的生命,必须反复做化疗?”
“对。”
颂妆浑身打了个激灵。她见过宋丽做化疗后的情形,太可怖了!接受化疗虽然可以延缓生命消逝的速度,却会让病人饱尝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
“如果因为做化疗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她宁愿像现在这样安静离开!”
“可是……”颂妆想说这样一来,他就会自责一辈子。
“可是她不应该在今天这样做!我不能原谅她今天走!”于子西傻笑着,整个人显得很空洞。
“她昨天对我说,如果她不在了,要我一定回到你身边,让你幸福。”
“就算你现在回到我身边,我也不幸福了!”他笑得很凄惨,等过了一会儿,定住神后,指着那一大袋的物品说:“她的日记我看过了,你也看一看吧!等你看完,你就会明白,我们曾经所谓的幸福是建立在怎样的痛苦之上!”
“……”
“妆!到了。下车吧!”车停了,于子西付了钱,先行下车。
颂妆拎着大袋物品站在他身后,早到的方亦杰朝她跑了过来,却被于子西叫住。然后,颂妆听到了这样一句话:“方亦杰!今天起,我把妆交给你了!”
方亦杰愕然,又听于子西说:“好好待她!”然后肩膀上一沉,于子西就走开了!甚至没有回头看颂妆一眼。
颂妆站在太阳底下,目光紧锁在于子西身上,喉咙像被谁的双手紧紧卡住般发不出声音。
方亦杰知道她难受,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轻轻地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说:“亲爱的,如果委屈,就哭出来!”
可是,颂妆已经悲哀得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