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镜月未央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泡了个美美的热水澡心情很快就好了起来。酝酿了一整个下午的暴雨唰啦啦的一盏茶功夫就下完了,半空中的雷声越滚越远,听起来已然不再那么惊人,屋檐处滴滴答答还落着雨点,天宇上云层渐渐闪开,露出蔚蓝的颜色以及一缕缕金黄色的光束。
不管怎么说,这一场比斗最终是镜月赢了,虽然千叶的死让她一下子还很难释怀,但一想到十二枭骑同时折损了两名猛将,镜月未央的心境慢慢也就平衡不少。
西门九幽特地设了一场晚宴为他们庆贺,镜月未央收拾好装束,转了一圈却不见柳浮玥,甚至连他的侍从都不见了人影。
见到镜月千修进门,镜月未央脸色微微一凝,不想再怀疑他,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玥儿去了哪了?之前不是还在的,怎么一转眼就连个影子也找不到了?”
“我又不是他什么人,他去了哪儿,”镜月千修凉凉地抬了抬眼皮,坐到桌边倒了杯茶,语气不咸不淡,“我怎么知道。”
镜月未央无语地看了他两眼,这小肚鸡肠的,算是跟柳浮玥杠上了:“那我去找西门城主,他应该知道的。”镜月未央说着就跨步走了出去,神色有些匆忙,眉眼间不乏慌乱。之前一直没有察觉,直到刚才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少了样东西,她暗暗祈祷那不是柳浮玥拿的,但一切的行迹都表明这跟柳浮玥月兑不了关系。
可若那真的是柳浮玥拿的,镜月未央不免心头一片拔凉拔凉——
她实在不敢相信,昨夜的醉酒迷乱,都是柳浮玥刻意为之的伪装。就算她不想承认,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一场迷情的戏,她唱得有些入了迷。
“哐!”
推开房门,镜月未央径自就闯了进去,还没等到走近内堂,三支银针横空朝她刺来,镜月未央赶紧连退两步,看着那湛亮的针尾在鼻尖呼啸而过。
西门九幽坐在桌子边眼皮也不抬一下,声音依旧寒凉得如同冰潭冷泉:“出去。”
镜月未央一愣,继而面色一紧,朝前跨了两步:“我只想问一句……”
一脚还没踏下去,紧跟着又是三枚银针贴着鼻息射过:“进门之前不晓得要先敲门么?”
“你——”镜月未央柳眉轻拧,这家伙怎么这么难伺候?!要不是有求于人,她才懒得鸟他,哼!
眼角余光瞄到镜月未央恨恨转身走出的身影,紧接着是“嘭”的一声巨响,差点把门碎,之后才是三下急促的敲门声,混合着压抑的怒气以一种十分憋屈的口吻从鼻子里哼了出来:“城主在不在?本殿有急事要问他。”
“进来。”
再次推开门,镜月未央大步流星地冲到他面前,看着西门九幽不紧不慢的放下书卷,继而才抬头漫不经心地看向她,不由得心头一阵火起,死丫真他妈能装逼!
“柳浮玥在哪里?!”
“城外。”
“呃!”没想到西门九幽回答得这么干脆,镜月未央不免愣了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一掌拍到桌子上,颇有些气急败坏,“他出城了?!你早知道怎么不通知我?!”
“本城主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还没来得及通知三公主。”
看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镜月未央敢打赌他一定是在说谎,但是眼下也顾不上计较这些了:“他从哪个城门走的?”
“圣焰在东方,自然是走东门。”见镜月未央拔腿就往外跑,西门九幽不温不火地在后面加了一句,“三公主稍安勿躁,本城主已经派人截杀了。”
截……杀?!妹的要不要这么凶残!镜月未央顿然止步,回头冲到他面前:“谁让你下手杀他了?!他妈的快给我下令阻止,要是你敢伤他性命,我就掀了你这凤城!”
“破禁者当斩,既然还在我的凤城,自然是要遵守我的规矩。”西门九幽面色淡漠,丝毫不受镜月未央的胁迫。
狠狠瞪了他一眼,见他这幅油盐不浸的模样,镜月未央差点被气死,冷哼一声即刻甩袖奔了出去。这个死变态臭城主,竟然倚老卖老跟她打太极,先前还觉得他人品不错,真是瞎了他娘的狗眼了!
从马厩扯了一匹宝马,镜月未央也管不了那么多,来不及通知死妖孽和其他人,独自一人扬鞭追了出去,只希望还能赶得上!
镜月未央走后不久,镜月千修后一脚就进了西门九幽的书房:“怎么不拦住她?”
“看她那样子,要是真拦了她,岂不是要跟本城主拼命?”
“你确定,她追不上?”
“这个你大可放心,没有本城主的允许谁都出不了城,连只苍蝇都不行。”
“呵……”镜月千修凤眼轻挑,斜阳的暖光打在那张俊美的脸上,衬出温和而危险的色泽,“那就好。”
望着大道正前方紧闭着的密不透风的城门,镜月未央当即拉直马缰,拧着眉头四下打量了一圈,目光如刀直劈守门的护军:“开门!”
“现在已经过了开城门的时间,你要出城就等明天吧!”
镜月未央冷然一笑,抬手亮出一块碧玉腰牌:“你们连城主的命令也敢违抗吗?!”
见到那块雕着九龙争雄的玉牌,一干守卫不由大惊,面面相觑了几眼,继而匆匆上城楼禀报,不过多时,厚重千斤的城门在锁链的牵引下缓缓打开,露出一条细缝。镜月未央等不及城门开大,即刻策马从中飞奔出去,转眼已跑出了千米之远,而在她身后的城墙之上,龙腾虎跃地刻着两个大字以及边上的两个小字:“凤城——南门”。
察觉到西门九幽有心拖延,镜月未央就留了个心眼,她才不信凤城这么早就会关城门,这其中肯定有猫腻!好在之前为了以防万一顺走了西门九幽身上的腰牌,果然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这些鸡鸣狗盗的法子啊!
只是这样一来,再要赶往城东时间上就很紧迫了,这一刻镜月未央倒是比谁都迫切地想要柳浮玥跑得快点儿!
这个傻瓜,他为什么就那么不信任她?如果他能坦诚布公地跟她商量,她也不是那么顽固不讲理的人啊,更何况圣焰国那个猪头太子她看得也很糟心,即便东圣的皇帝要跟镜月撕破脸皮,那他们来个暗渡陈仓也不是不可以……难道要他接受她就有这么难吗?真是太伤她自尊了。
一路追到城外二三十里,镜月未央才隐隐约约听到马蹄人声,奔跑踢踏的声音十分急促,可见他们也没有追到人。
镜月未央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用力甩了两下鞭子发狠地追了上去,一心只想着要救下柳浮玥,却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拼命。
越过一个山丘,镜月未央踏马飞奔而下,总算看到了那一前一后的两拨人。
远处的土丘上如今只剩一人一马,而身后的追兵约莫有上百名,双方的距离已然越拉越近,弓箭手一个个开弓射箭,箭矢像暴雨一般直刷刷刺了过去,密集得像是席卷而过的蝗虫群。好在柳浮玥身手亦是极好,一手勒马一手握剑,一一将流矢悉数挡开,并未伤到要害。然而随着距离的不断缩减,命中正心的箭矢越来越多,柳浮玥的抵御逐渐变得吃力了起来。
镜月未央见状不由脸色一白,驾马上前劈手就从一人手里夺过弩箭:“让我来!”
那人被她凛然的声势喝得一愣,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傻傻看着镜月未央上箭对焦,继而对着正前方猛然出手,流矢在半空中疾驰而过,越过先前射出的一片羽箭,抢先刺进了马身。烈马被这一箭彻底激怒了,瞬间失去理智扬起蹄子就向前狂奔,速度快得惊人,像是长了翅膀似的几乎能在草地上飞起来,不过多时就已把人甩得远远的。
柳浮玥抓紧马缰伏在马背上,防止自己被失控的烈马甩下去。等跑远了之后再度回首望向追兵,只见得在黑压压的马队边缘,一道绯色的身影踏马而驰,衬着放晴的天宇下显现的绚丽彩虹,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瑰丽。
没想到最后救自己的,竟然会是——她。
确定柳浮玥得以安全离开之后,镜月未央也差不多已经累到了极点,骨头快要散架不说,还差点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骑马这玩意儿死妖孽才教了她两天,而且还没放她一个人单独试过,这次脑子一热就奔了出来,鞭子还抽得这么狠,没有被甩飞出去简直就是奇迹!果然一个人的潜力是无限的,逼急了那跟超人都有的一拼。
不过勇猛归勇猛,等镜月未央意识到的时候,那叫一个后怕,吓得几乎连膝盖都伸不直了。
等镜月千修闻讯赶来,一眼看到那个趴在马背上瑟瑟发抖的少女,原先憋在心里的一腔火气瞬间就消了下去,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究竟该说她傻呢,还是该说她聪明?连西门九幽的腰牌都敢偷,眼巴巴地追出去想要留下那个人,到了最后却还是放他离开。总是喜欢伪装成薄情冷性的样子,说到底却是比谁都要心软。
他该拿她怎么办啊……
床头的光线一暗,镜月未央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进来了,抬手模了一下腰即便甩出一块玉牌丢了过去:“还给你,我可没想过要带走它,就是借用一下。当时情况紧迫没来得及跟你说,现在我跟你补上了,你不会那么小气的还要跟我计较吧?”
西门九幽接过腰牌放在手里轻轻摩挲了两下,能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偷走他的东西,凭着这本事,这次的事情他可以不计较。
“你找本城主来,只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就这点儿小事我哪敢劳烦城主大驾……”见西门九幽没有追究,镜月未央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掬起满脸的笑意,露出招牌式谄媚笑容,特狗腿地贴了上去,“都说西门城主神通广大,座下能人异士不计其数,眼下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城主能不能帮个——忙?”
进门的时候正巧撞见镜月千修走出去,可见是被镜月未央特意支开的,西门九幽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离开凤城百里就不是本城主的地界了,你不必担心本城主会继续追杀柳浮玥。”
“唔,”镜月未央抓着火云貂的两只爪子拍了拍,有些犹豫,“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何事?”
“哎呀……就是玥儿之前宝贝得不得了的那幅画啦,想来凤城之中见过这幅画的人不少,你府上有没有这样的人才,可以照着记忆把画像重新画出来?不用十成十想象,差个**不离就可以了!”
果然还是跟柳浮玥有关。
西门九幽闻言默了默,反问她:“你知道那幅画为什么能选入拍卖场吗?”
镜月未央坦白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你给我说说?”
“那幅画是圣焰帝君在莲妃的生辰上亲自为她画的,若是别人代笔,就算画得再好也不会值钱。”
“哈……?!”居然是柳浮玥他父皇的亲笔画,她还一直以为柳浮玥不受宠是因为母妃的地位卑贱,可照西门九幽这么一说,那他的父皇岂不是很宠爱这个莲妃?在后宫之中,就算是位及西宫之主的皇后也不见得能有这样的待遇。
那副画她见过的,画得美极了,尽管画工不是最精湛的,然而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姿态,皆是细致入微生动到了极点。而一个男人只有在对一个女人爱到骨子里的时候,才能真正地发现她所有的美,就算九五之尊的帝王薄情寡义,若是没有喜欢到一定的程度,也不会拾笔为其描摹。
然而话又说回来,既然圣焰帝君这么宠爱那个莲妃,为何却要这般冷淡他们的孩子,甚至还不认他?难不成柳浮玥是那个莲妃红杏出墙怀的野种?可是看那幅画里的女子,温柔得跟春风似的,不像是会干那种事的人啊!
“那个,你知道莲妃的事情吗?”
“莲妃曾是名动九州的第一美人,‘花容天下为谁倾’说的就是她,你只要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能打听到她的事。”西门九幽说话素来简练,要让他给人讲故事那确实太为难了,估计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把一个香艳无比的传说讲得比兵法还要刻板,便就干脆推给了别人。
难得听到西门九幽会夸别人,可见这个莲妃的容貌确实倾国倾城,这样一来镜月未央对她的故事就更感兴趣了,又是跟柳浮玥有关,以后一定要好好调查调查!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那么美的一幅画毁了实在太可惜。是人都喜欢睹物思情,就算只是赝品,只要能还原**分原貌,那拿在手里看着,多多少少也能算是一种慰藉吧?”要不是那幅画像被毁了,柳浮玥也不至于这样不顾一切的想要回去,足见这幅画对他而言有多重要,那个莲妃……如今应是早已亡故了。
西门九幽本就没打算推月兑,见镜月未央又这样坚持,便淡淡地应了一声:“想要再画一幅并不难,只不过本城主从来不做无利之事。”
“这是自然!”镜月未央本以为他不会答应,却不想他竟然这么爽快,不由大喜,“你开个条件,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不会食言!”
西门九幽抬眸看着满心欢喜的镜月未央,忽而微微扬起唇角,吐出不咸不淡地两个字:“娶我。”
“啊?!”镜月未央……傻掉了!
西门九幽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你娶我,我就找人帮你画。”
镜月未央扯了扯几近石化的嘴角:“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自从克死了八个老婆之后,他就已经沦落到要入赘的地步了吗?堂堂一城之主,竟然主动要求别人“娶”他?!好吧,换成一般人也就算了,他长成这幅鬼模样……尼玛也开得了口?!一定是什么地方坏掉了啊啊啊啊啊啊……肿么办,被人盯上了好怕怕!
“如今凤城已划入镜月国土,我自然不会再在此地住下去。你放心,我只不过是要一个头衔,不会为难你其他。”
西门九幽从头至尾都很淡定,对镜月未央的过度反应也没看在眼里,似乎并不在意别人对他容貌的介怀,不过镜月未央心下透亮透亮的,他只是装作不在意罢了,不然那天北漠太子口无遮拦他也不会动手伤人。
“头衔?”镜月未央蹙起眉头,当一个女人的男宠很光荣吗?他要这种头衔做什么?“那个……我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你会选中我?”
果然是她的光芒太过耀眼了吗?可为什么会招来这么个极品中的极品追求者啊?!妈妈,不要啊……
“传言公主府养了诸多男宠,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如今我已害死了八位夫人,再去糟蹋别人恐怕不妥。不过换,做是你,应当无碍。”西门九幽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敢情是看她名声臭才选她的?!这也太无耻了!
“那啥,我能冒昧问一句,你的那八位夫人……是怎么死的吗?”要真是一个克妻的煞星,她就是有九条命也不敢要他啊!
西门九幽闻言眸光微动,提起眉角笑得十分可怖:“吓死的,你信吗?”
镜月未央要哭了……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捏着那幅比原画还原画的画像,镜月未央两眼无神目光呆滞,就为了这么一幅破画,他娘的她就把自己给卖了……
玥儿啊玥儿,这辈子你欠我的恩情,下下辈子都还不清了有没有?!
镜月未央不能想象,当她真的把这么一位魔煞阎罗娶进府的时候,外面的谣言会传成什么样子,但是西门九幽显然已经盯上她了,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何在,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如果明着跟他抬杠,他绝对有那个实力一脚把她翘出地球!
这下子真的麻烦了,白天看着伤心,夜里看着伤肺,防火防盗防西门……呜呜,太惨了!
镜月千修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竟然没有生气,更没有吃醋,反而一脸幸灾乐祸:“谁让你出风头逞强,这下可算吃到苦头了。不过招惹什么不好,偏偏招惹了西门城主,你们两个啊……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门当户对’的一双。”
“你再说!你再说一句?!你再说一个字我这辈子也不跟讲话了,哼!”什么人嘛这是!
笑盈盈地看着镜月未央怒气冲冲起身就要走,镜月千修忽而一把将她拉回了怀里,搂着她的腰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闭上眼吻上她的唇,一阵缠绵悱恻之后才微喘着气凑到她耳边:“回头多留个心眼,西门不是个简单的人。”
尼玛这个不说她也知道啊,但是她hold不住啊有木有!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