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通知我二哥来的?”
“不错。”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天找你的时候,就怀疑了。”
卧槽!亏慕容涟漪还信誓旦旦地说慕容青青和他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谁想闻人樱离这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早就看透了。
镜月未央微拧眉头,把当日的情形回顾了一遍,食指在桌面轻轻地挠啊挠,挠啊挠,差点把桌布抠出一个孔来。
他是怎么发现的?扪心自问,她应该没有露出破绽,唯一有可能泄露身份的只有——
“混蛋!你偷看我洗澡?!”
一把踹翻凳子,镜月未央啪地拍上桌子俯身凑到闻人樱离面前,若不是忌惮他的武功,她真想抓起他的胸口把从窗户丢出去扔到江里喂王八!
闻人樱离懒懒地抬了抬眸子,映着午后的斜光有些困顿,面对镜月未央咬牙切齿的骇然神情,却只是低低地笑了笑,抬手握上她的手腕,如玉的手指修长地横压在镜月未央的碗口,做的是把脉的动作。
“那日探到你的脉搏,发现你有三个月的身孕,一开始我也只知道你是个女子,不过恰巧三公主又莫名其妙失踪了,这地下钱庄本来是右相的家底,试问普天之下,有谁还敢在别人的地盘上将其家当炒得如此风生水起?把所有这些联系起来再猜一猜,十有**不会错。”
“呃……”
镜月未央唰的收回手,看向闻人樱离的目光愈发惊惧,这么说他是猜的?竟然是猜的?!随便猜猜就猜中了,那她还装个毛线啊!
如果现在能有一把枪,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果断地打爆闻人樱离的脑袋!然后酷酷地吹一口散着烟气的枪口,对着他死不瞑目的尸首说一句:亲,你知道的太多了!
可是这儿没有枪,虽然她随身带了匕首,但闻人樱离的功力深不可测,万一她打输了,那可是一尸两命啊一尸两命!
不晓得他还知道些什么,万一连慕容傲海的行踪也给他发现了,那就真的危险了。镜月闵彻找的这个帮手真不好对付,为什么她就不能有个厉害一点的幕僚呢,什么事都要主帅亲自出马,衰爆了有木有?!不行,回头她也要搞个智囊团玩玩,手里有人才好出牌,杀得对家措手不及片甲不留,哼!
“那么,这慕容山庄二当家的位置,三公主可还稀罕?”
终于回归到正途上来了。
闻人樱离会问她这话,就说明他还不知道慕容涟漪找过她,估计也不知道劫走了慕容傲海和彦音的人是她。唔,这样还差不多,不然镜月未央真的要吓死了,全部的底儿都被人掏空了那还怎么斗啊!
“既然闻人公子这么盛情相邀,”镜月未央回身躺回椅子上,清俊的面容上一双璨亮的眸子裹着旖旎的笑意,又是那种染满了占有欲的迷情,宛若恶魔对着诱惑的美食,“本殿若是拒绝了,恐怕会伤了你的心。”
“多谢三公主抬爱。”
闻人樱离笑得一脸斯文,儒雅的面容像是医院里温和的医生,然而谁又知道这样清新雅致的皮囊下包藏的是怎样的祸心?不知为何,镜月未央总有一种错觉,面对野心勃勃的镜月闵彻时都不曾有这般压力,可是这个一颦一笑都像是山水墨画的男人,却让她由衷生出一种无可忽视的危机感。
“这是什么玩意儿?”
看着闻人樱离拍了拍手命随从拿进来的一个宝盒,打开镶珠嵌玉的盒子,里面安放着的璀璨夺目的耳坠更是叫人迷了眼睛,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不过,镜月未央不缺珠宝玉石,对此也是兴趣缺缺,比起这些饰品,她更喜欢**的真金白银,这一点想必闻人樱离也调查清楚了。所以这对浅紫色的狐型耳坠,应该不会只是珠宝那么简单。
“这是‘执手偕老’。”
“执手偕老……”镜月未央囔囔着重复了一遍,困惑的目光掠过闻人樱离唇边那如沐春风而又清浅疏远的笑意,抓在宝盒上的手指忍不住微微一颤。她想,她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是蛊虫?”
“三公主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闻人樱离赞赏似的点了点头,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三分,却让镜月未央从心底里渗出一股寒意,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真的不太想跟这种人打交道,“耳坠里种着蛊苗,一旦戴上耳朵,坠子里的蛊苗就会触上人的血肉,这里有两个铃铛,摇一下,坠子里的蛊虫就会暴动,届时头疼欲裂的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这个恶魔……他怎么不去做那什么鬼宫宫主,只是一笔交易,就要用这种手段来牵制,他是对自己太没自信了还是太看得起她了?!
“那要怎么解?”
“三公主跟樱离是一样的人,想必不会甘愿受制于我。耳坠是一对,你我各佩一只,若能配成一双,阴阳之虫相逢即死。”
呵,这厮想的倒是很周全。
镜月未央脸色微微一变,抬眼似笑非笑地望着闻人樱离,目光沉定而森寒:“闻人公子可真看得起本殿。”
单只成蛊,双只则解。
可这天底下只有一对这样的耳坠,也就是说,届时——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唯有一人得以独活。
可是闻人樱离不是那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人,他既然能出这样的主意,就一定会有化解的方法,所以……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她的命!不管是生还是死,都要掌控在他的手里。这样的人,恐怕是天生就有一颗驾驭他人的心,唯我而独尊。
“这只是樱离的条件,戴与不戴,选择权还是在三公主手里。”
“戴啊!干嘛不戴?这么漂亮的耳坠,还能跟闻人公子配成一对,哪天走在大街上显摆显摆,还能嫉妒死一群女人,多威风!”
镜月未央一边调侃着一边伸手就拾起一条耳坠扣上,动作行云流水得不行,连半分犹豫都不曾有。
“来来来,你也别愣着,要下水就一起下水,我最讨厌的就是被别人当成小丑在一旁看戏了……唔,脑袋过来点儿,我帮你扣上。”
不等闻人樱离拒绝,镜月未央抬手就撩起他的头发作势要给他戴耳坠,然而下一秒,闻人樱离带着劲风的手掌在她面前一闪而过,要是她躲得稍微慢点儿,估计就要被毁容了。
“嗷——”
揉着差点闪坏的腰直起身子,镜月未央不爽地瞪了闻人樱离一眼,不管他脸上的阴霾有没有散开:“有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吗?孩子都差点给你搞掉了……”
听到这话,闻人樱离的脸色极快极难得的掠过一丝尴尬,继而才伸手拉起镜月未央,接过她手中递来的耳坠:“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头发。”
“知道了知道了,”镜月未央百无聊赖地翻了个白眼,口吻不善,“知道你毛病多!”
一直盯着闻人樱离戴上耳坠,镜月未央才放手让他离开,自己一个人留下来站在窗口看了一阵风景,对着窗外茫茫奔腾的江河,以及天际那片遥远无垠的湖光,垂头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说好不让自己涉险的,可一旦入了局,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避免不了的,无论如何煞费苦心,还是一样无法逃避。
闻人樱离……
呵呵。
其实,早就应该猜到了。
遍数天下,还有谁能有那样的能耐,玩弄于众生于股掌之间?甚至连慕容庄主的性命,都未曾放在眼里。那双指骨分明修长细腻的双手,沾染的又岂止是百十人的血腥?!
西冥之主,没想到她们竟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真是出乎意料得叫人惊异。
镜月未央庆幸这段时间做足了功课,不然刻在闻人樱离颈后的那个火麒麟纹身,恐怕就要这么错过了——
赤者为王,杀伐天下!
半倚在窗边,镜月未央轻轻抚着小月复,深渊般墨黑的双眸之中隐隐燃起了赤亮的火光,原先那种忐忑惶恐的情绪在得知闻人樱离真正的身份之后,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因为从现在开始,她清楚地意识到,不管她想不想插手,都已然没有了退路。她不想败,更不想死,所以——
她只能打败他!
不管他是富甲天下的豪商,还是雄踞一方的霸主!
不管他是美色如花的闻人樱离,还是喜怒无定的——宗、政、雪、微。
“公子,天色晚了,还是早点儿回去歇息吧?”一直在茶楼坐到夕烟西下,随行的小倌儿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句。
“嗯。”
回过身,镜月未央抬手模了一把右耳的耳坠,继而一撩长发将其掩在瀑布般的青丝之下。
小倌儿早在一边站得腿都软了,见状赶紧上前打开门,侯在一边等镜月未央走出去。然而不等镜月未央跨出门外,门框上陡然洒下来一片水花,瞬间把镜月未央淋了个透湿,成股成股的水流顺着长发快速落下,最后留得某人一身的狼狈。
镜月未央立在原地捏着拳头,牙关磨得咯咯直响,不是冷的,她是气的!
闻、人、樱、离、这、个、魂、淡!
睚眦必报也用不着这样吧?!
很幼稚啊有没有?!
“公、公子……?”
“把老板给我叫来,老子要拆了这座楼!”
“公子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镜月未央狠狠甩了甩湿答答的袖子,看向匆匆迎上来的酒楼老板的目光锋利得简直能杀死人。气坏了身子?何止是气坏身子,都要气流产了有没有?!再怎么说,这里也是镜月的皇城,是她的地盘!
宗政雪微,别欺人太甚!
冷着脸回到春风楼,镜月未央还没走近巷子,远远就能看见那座楼馆的热闹喧哗,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就算在整条繁华的街市陪衬下,也丝毫不减它的招人惹眼,那种别具一格的卖弄风骚的姿态,就是连皇城里最红的花楼也比之不及。
镜月未央微微眯了眯眼,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好像跟平日里不大一样了。
“咦,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楼里好像比平常热闹了好多。”
唔,一语点醒梦中人。
就是站在这街头巷尾的,都隐隐约约能听到楼馆里的笑闹喧嚣,似乎是在举办什么大型的活动,偶尔还能听到一阵一阵起哄的声音,就连刚刚进楼的人流也比寻常多了不少。镜月帝都本来就是个纸醉金迷的城市,这一条夜街更是全皇城最风靡的销金窝,虽然春风楼是个柳色馆,可来来往往的客人,既不比对面的百花堂少,也不比边上的胭脂阁来得身份卑贱。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这——”
见到镜月未央,候在门口来来回回踱步的男人当即快步迎了上来,面色焦虑,欲言又止,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开口,却被镜月未央一抬手挡了下来。
镜月未央跨进门槛,不及上楼,抬眉就看见了不远处大红地毯上半果着香肩斜卧着的男人。
秀发如缎,肤色似蜜,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地藏在绯红色的绣袍下,脚腕处一如既往绕着金色的珠链,点缀着无数细小的铃铛,只要轻轻一动,就能奏出一片清脆的细响,一直能挠到人的心底里去。整个人明明瘦得快要不成样子,套着一件袍衣就跟披着被单似的,可一染上那种妩媚风骚的气息,就有种说不出的撩人滋味,越发叫人心痒难耐,恨不得将他仍上床好生折磨一番,生生地想要逼出他的几滴清泪来……
此刻,这个狐狸般妖娆的男人支肘靠在一只大型花鼓边缘,四周围了整整一圈的豺狼虎豹,玉白的足尖就那么放荡地露在外头,蛇一样软弱无骨,滑过场台边缘打翻了放置其上的一个酒樽,溢着浓香的清酒立刻泼满脚背。
“哎呀——抓到了!”
台边围聚着的男人露出婬邪的笑容,一把抓住那白皙的脚腕,缓缓凑到面前,继而伸出舌尖一点点舌忝舐着上面残留的酒水,逗得台上那只妖狐忍不住咯咯直笑,声色旖旎动人,风骚得不像话。
镜月未央目光狠狠一拧,瞬间冷到了冰点。
像是能感应到她的视线似的,台上放浪形骸的男人侧过头来,狭长的凤眼斜斜勾进鬓角,不一样的容颜,一样的绝色,不一样的场合,一样的风骚。对上镜月未央克制着愠怒的双眸,魅惑的凤眼却只是微微弯起,笑得愈发嚣张而放肆。
这只死狐狸又在耍什么把戏?!
在春风楼待了一个晚上就被掰弯了吗?开什么玩笑!
好的不学,偏偏学那些无聊花哨的把戏,智商没怎么提高,勾魂摄魄的功力倒是涨了不少,胆子也大了,竟敢在她面前跟别的男人**戏诱?呵……不对,他的胆子可一向大得很!
袖子下捏起的拳头缓缓又松了开,镜月未央歪着脑袋靠在一边的柱子上,收敛了阴郁的神情,微微提起一丝晦暗莫名的笑意。
见镜月未央不为所动,彦音稍稍变了脸色,然而很快便又换上了更妩媚的笑容,起身扬起长长的水袖抛向人群,在众人伸长手臂快要抓上的时候又迅速收了回来,旋身跳上舞场中央的大鼓,一边拍打一边起舞,细腻柔软的腰身比宫中最好的舞姬还要灵活,如同无骨的蛇妖。
这不是镜月未央第一次看彦音跳舞,然而每次他的舞都让她觉得惊艳。
并非单纯是舞技上出彩,那种有意无意的勾引,那种欲迎还拒的诱惑,还有那种飞蛾扑火的决绝,那种孤注一掷的疯魔……镜月未央一直都猜不透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她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的引诱,她真的没有那么好的自制力。不仅是她,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抗拒他的媚态横生。
“哗!”
看台上忽然飞起一大把的银票,被人甩到半空,随即洋洋洒洒地飘下,成片成片如同春日落樱。
能扔到这样的高度,那爹银票的厚度想来相当可观。
镜月未央目光微烁,看的却不是空中飘洒的钱,也不是那个飞身跃上场台的男人,她的视线一直就没有从那抹艳红似火的身影上挪开哪怕是半分。
“美人儿,今晚爷要你!”
男人跨步走向彦音,浑厚的声音掷地有声,势在必得。
然而不等他的手指触上彦音的香肩,场台外疾速闪进一个人影,如同离弦之箭,快得叫人来不及看清。只是一眨眼,那人就一脚踹上了男人的肩头将他生生往后推了两步,男人顿时恼羞成怒,稳住身形就欲上前怒骂。可惜他快,那人更快,“混帐”两字还没吐出口,彦音便被他搂着飞身跃上了二楼。
等空中飘扬的绯色绣袍缓缓落下,众人才看清那人的容貌,不是春风楼狠佞邪肆的大老板澜衣公子又是谁?
“呵呵,把银票收起来还给这位爷,这位小倌儿不接客,他啊……”镜月未央一手搂着彦音,一手支肘撑着脑袋倚在柱子上,她的身材虽然不如彦音颀长,然而这么斜仰着便有种无可比拟的狷狂霸道,气势凛然不可轻犯,“只能伺候本公子。”
话音一落,也不看楼下是怎样的反应,镜月未央跃下栏杆抓着彦音的手就往内堂走,步履生风衣角翩然。
彦音乖乖地任由她拉着,细碎的脚步伴随了叮叮当当的铃铛声,转眼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丢下那群被他挑起了兽欲的男人在楼底下闹闹哄哄,也没再回头看一眼。
一路上镜月未央都没有说话,直到走到彦音的房门前,才一脚踹开房门把他甩了进去:“给我好好呆着,少惹是生非!”
冷冷丢下一句话,镜月未央转身就走,手腕却被彦音一把拉住,紧跟着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一手绕过她的身抓着她的手,一手穿过发丝抵在门上。彦音的身高本来就比镜月未央高出许多,这么起来就像是把她环在了怀里。温热的呼吸喷在镜月未央的额头,只要他再靠近一点,就能吻上她的眉心。
没来由的,镜月未央的心跳漏了一拍。
想要月兑口而出的斥骂,就这么被封在嘴边,接着就是一阵黑暗中的沉默,照着远处射来的黯淡光线,却是除了轮廓什么都看不清。
过了好一阵子,彦音才低低轻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里,没有半分的笑意。
“你不高兴了?”
镜月未央稍微侧开头,跟他的脸拉开一点距离,这种感觉让她有点窒息。
因为,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情绪。
心里……很乱。
“我跟那些男人**,你生气了?”
镜月未央还是没有出声,她不知道为什么在一眼看到彦音躺在那么多男人的中间时,自己会那么气愤。其实,他跟哪个女人谈情,跟哪个男人说爱,不都是他的自由吗?她只是想让他臣服,而不是绝对地要把他捆在身边。可是,那一瞬间,她确实不能忍受他的放浪,他的那些跟别人的风骚妩媚。
彦音松开镜月未央的手,转而抚上她的脸慢慢摆正面对自己,用一种浅薄的,寡淡的,而又不同于寻常的认真的口吻,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
会有那样恍惚的一瞬,突然间害怕失去他。
为什么,在面对这样认真的他的时候,会突然生出一种心虚的情绪,想要逃避,不敢面对……
一把推开彦音的禁锢,镜月未央落荒而逃。
看着那抹仓皇地身影消失在长廊转角,彦音转过身背靠在门上,抬手抚着额头,暖色的光线打在他浓妆艳抹的面容上,显得分外的旖旎妖娆,以及分外的……寂寞。
他这是在做什么啊。
那个晚上师父问她的时候,她不是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他又在不甘心什么……
泡在温热的水里,镜月未央像是散了骨架似的歪在木桶边,身、心、疲、惫!
她从来没觉得跟人打交道是这么累的事情,先是镜月闵彻,再是闻人樱离,然后又是彦音……一个个的完全不按牌理出牌,怎么磨人怎么来。以前在公司里,从来都是她让别人头疼,可是到了这里反而倒了过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行走江湖必知准则”——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遇上正常人,她是疯子,可是遇上疯子呢?遇上歇斯底里的疯子,她就彻底斯巴达了好伐!
“公子,要加水么?”
“唔,加吧。”
镜月未央缓缓沉到水面下,隔着一层厚厚的玫瑰花瓣,只有零星的光线透下来,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宁静。连日来的疲倦忽然间全部涌了出来,寻找发泄的突破口似的,让人精神一阵恍惚。
“公子!公子!”
隐隐约约间,好像听到有人在急切地叫唤,可又听不大真切,镜月未央蹙眉,叫魂啊——
“公子,醒醒啊……公子……”
感觉到有人在摇她,但是头昏昏的,怎么也醒不过来。
镜月未央嘟哝了一声,懒懒地抬手挥了挥:“别烦我……”
耳边烦人的嗡嗡声这才缓缓平淡了下来,陷入了一阵彻底的死寂。镜月未央像是丢了魂似的,在一片混沌的空间里游啊游,游啊游,就是一直游不到尽头,全身飘飘浮浮,脚不得着地,直到心理忍不住有些慌了,才开口想要喊人。但是一下子,又不知道该叫谁……安柏辰吗?安柏辰已经不要她了。母后?那个女人太残忍了,如果有必要,就算要亲手杀了自己,她也不会有半点犹豫吧。死妖孽?这也不是个好东西,只是没有露出尾巴罢了,还指不定是只多张牙舞爪的大灰狼呢……呀,做人真失败,数遍所有人,竟然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
不,不是——
不是别人靠不住,只是她不肯相信别人罢了。
她怕了。
那种被人高高举起,然后再狠狠摔下来的感觉,她怕了。
“嗯……”难耐的声色从嗓子里溢了出来,额头又冷又热,像是有汗珠滑过,身体也开始发烫起来,指节好像都跟着肿胀了……发生了什么?她发烧了吗?好难过啊……扬手漫无目的地来回摆了摆,拍上了一个人的脸,然而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像是触电一样。这种感觉,好像以前也有过……
“公子……”
旖旎蛊惑的叫唤在耳边响起,透着毫不掩饰的**,听着又熟悉又陌生。
落空了的手被人轻轻握在掌心,继而抓着抚上脸颊,滚烫的指月复掠过同样炽热的眉眼,鼻子,双唇,下颚……然后沿着脖颈抚过喉结,落到了锁骨上,像是着了火似的,周身的温度在一波一波的升高。
手掌被人握着在细腻光滑的肌肤上肆意游走,直到指尖被轻轻咬了一下,镜月未央微微蜷起手指,恢复了一丝的清醒。
这个人是谁?
她好像……被人下药了!
用尽所有的力气找回理智,镜月未央倏地睁开眼,对上暗淡的光线中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还有那双充斥着**的潋滟黑眸,一瞬间,两人都愣了一愣。
还是镜月未央先反应过来,当即沉下脸色呵斥他:“花醉月,你在做什么?!”
对方眸光一烁,变得更加美艳而多情,眼角眉梢都是媚惑入骨的笑,殷红的双唇几乎能滴出血来,却是一言不发,伸手捧起镜月未央的脸俯身就覆了上去。
在双唇相触的那一瞬,镜月未央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三观在刹那间分崩离析,蛋都碎了。
这个疯子死变态!不但给她下药,居然给自己也下了药!
春风楼里最当红的头牌花魁,当初是他自己要求进馆的,甚至还主动向她求教魅惑之术,她一直就当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基佬看待,怎么可能想到他竟然还存了这样的心思,男女通吃啊有没有!
魂淡!她不要跟基佬滚床单啊!
好恶心有没有……
如果真的让他得逞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尼玛真心想自戳双目了!夜路走多了,打死她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沟里翻船,这不科学!
“现在住手,我可以饶你一命……唔。”
“呵……”
花醉月一口咬上镜月未央的唇瓣,不给她任何威胁反抗和叫唤的机会,摆明是豁出去了。
摊上这么个不管不顾什么都不怕的死变态,镜月未央真的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可偏偏浑身都软得跟烂泥似的,一丝力气都使不上。不是她不够谨慎,这无色无味的软骨散她混在了一堆药罐子里,就算白朗之也不一定能找出来,却不想给这家伙挑了出来,她除了认栽之外,还能怎么自我安慰?
咬着被花醉月绑在嘴里的布条,镜月未央直愣愣地盯着昏暗的纱帐,心里后悔得要死,刚才他妈的就不该醒过来,直接一晕了事,就当是做了场无妄的春梦,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敛眉瞟了眼那张精致得有些过了头的妆容,虽然也是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一枚,但镜月未央还是忍不住恶心,他可是基佬啊基佬!
闭上眼睛,镜月未央一咬牙。怕什么,就当是给狗咬了一口!
“唔!”
身上的男人忽然闷哼了一声,跟着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镜月未央只觉得全身一轻,瞬间有种解月兑的惊喜,激动得差点儿泪流满面——她得救了吗?是哪位大侠救了她?!
“该死!”
彦音皱着眉头低咒了一句,一把抓起床上的男人直接从窗户里丢了出去,然后就是噗通一声巨大的水响,接着是屋子外嘈杂的脚步声。
看清了床边站着的是谁,镜月未央有史以来第一次老脸发红,她发誓她不是害羞,她是觉得丢脸!
这次真的是掉面子掉到姥姥家了……
“公子!”
门碰的被人推开,眼看着就要冲进来一群护卫,彦音当即厉喝了一声:“出去!”
“公子……”
那些人还欲往前走。
镜月未央歪过脑袋,有气无力:“还不快滚——?!”
虽然声音不响,但是那种压抑着的阴沉的森寒的叫人背后发凉的口吻依旧有着极大的压力与迫力,众人忍不住脚底一软,立刻退身涌了出去,关好门不再多管闲事——刚才被扔出去的那个浑身**的小倌儿,直接被震碎了五脏六腑,七窍流血的死法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着镜月未央憋得通红的脸,彦音微微蹙眉:“他给你喂了药?”
镜月未央扭过脸,药效已经开始发作,看着他她更难受了:“帮我去找解药,就在隔壁房间进门左拐第一个柜子上的第三层——”
瞪着近在眼前几乎快要撞到睫毛的面容,镜月未央忍不住噎了一下,好一阵都没能缓过气来。
“找什么解药……”彦音俯身覆上床,微微张嘴细细地浅啄着镜月未央的唇瓣,每一个字节都香艳无比,像是在馥郁的花丛中熏染了一整个花季,连呵出得气息都有种清甜的香味,“……我就是现成的解药。”
镜月未央还是保持着惊异——
不,更确切的说,是惊恐的表情!像是被雷当空劈中一样,死死定格在了那里。
“呵呵,你这是什么表情?又不是第一次……”彦音抬起眉,颊边笑靥如花,他的妩媚从来不刻意,却让人无从抗拒,“还是说,你不想要我?”
一边说着,死狐狸已经开始手麻脚利地月兑衣服了,而且他本来穿的就不多。
大概是媚药的缘故,镜月未央忍不住觉得心跳加速,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只直直地睁着眼,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反应,拒绝的话……好像……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在药物和美男的双重诱惑还能伸手推开的话,那就太存天理灭人性了!
“其实,你一直都想要我……是不是?”
感觉到彦音的肌肤贴了上来,镜月未央才猛的一个激灵,慌乱之中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像是免死金牌一样亮了出来:“孩子……不行……这样会伤到孩子的……”
“太晚了。”彦音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带着某种不容辩驳的霸道与果决,“我要你,现在就要……”
“唔——小心孩子!”
“呵呵……是谁的,要你这么上心?”
“喂!你不要——”
“放心好了,如果这么轻易就能弄死,那也不用生下来了。”
“……”
卧槽!有这样说的嘛?!欺负受精卵不会说话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果断已经是下午了,床边空荡荡的一早就没了人,镜月未央顶着两只熊猫眼无语问床帐,心里把花醉月从脚趾头到头发诅咒了一万遍。太狠了这货,竟然给她下最厉害的媚药,害她到现在都下不了床……
“公子,”正在床上继续躺尸,门外有人敲了两下门通报,“闻人公子拜访。”
该死的,他怎么又来了?!有什么话不能一次性讲清楚吗?!
“公子……见还是不见?”
“你先找人伺候着,就说我马上出来。”
“是。”
撑着腰爬下床,镜月未央又忍不住把彦音从脚趾头到头发诅咒了一百遍。太见缝插针了这货,明明只要到隔壁给她拿解药就好了,非要在这种时候跟她杠上,难道是禁欲太久憋不住了?狐狸就是狐狸,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骨子里的骚味儿就算扔进洗衣机里滚几百遍,再拿到消毒场循环几百遍,还是去不掉那股骚味儿。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身子,真的……很**。
因为戴着人皮面具的缘故,黑眼圈是看不出来的,整张脸除了精神差了点儿,其他倒也没有什么变化,就是脖子上的红痕实在……碍眼。镜月未央从架子里挑了件保守的衣服披上,又拿胭脂调成肤色抹了一圈脖子,才散下头发扶着腰走出门。
一跨进前堂,他还是那个风流邪肆的翩翩俊公子!
“哈——”
看着镜月未央一连打了七八个呵欠,闻人樱离终于忍无可忍,撇开话题抬眸轻轻瞪了她一眼。
“有了身孕,房事还是节制一些为好。”
“啪!”
镜月未央闻言忍不住手一抖,差点打翻面前的茶碗,瞬间就精神了:“这么说,开启蝴蝶谷第一道机关的密钥,落到了鬼宫宫主手里?”
她就说嘛,闻人樱离再厉害他也是个人,不可能事事料事如神。皇后把慕容傲海藏得那么深,就连一直在查探此事的彦音都不知道他还活着,旁人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这样一来,胜算还是在她的手里。
“慕容傲海死之前跟鬼宫的人交过一次手,还被打成了重伤,密钥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一定会带在身上,鬼宫的人又是敛财成性,既然慕容府里找不到,那么必然就在鬼宫中。”
镜月未央承认,这厮的推理能力极佳,可惜这么好的材料不去当侦探,偏偏要跑来夺人家产。
“看来,鬼宫这一趟是免不了了。”
“本来鬼宫我打算亲自去,不过眼下月兑不开身,所以……”闻人樱离微笑着看向镜月未央,清澈而不见底的双眸看不出是信她还是不信她,只是单纯地笃定,她会冒这个险,“还是要交给你来办。”
什么月兑不开身,其实是想试探她忠心不忠心吧?不过他也真行,离开西冥皇宫这么久了还不回去,就不怕朝廷里的人会起内讧吗?
“我去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镜月未央挠了挠鼻子,露出几分困惑的神色,“这蝴蝶谷的密钥除了慕容山庄的几位庄主,别的人谁也没见过,我要怎么找啊?”
“那东西……”闻人樱离笑得神秘,“青青之前说过一句话——只要看见它,自然就会知道它是什么。”
青青……
人都被你害死了,还叫得这么亲密,真不知道这人的心是怎么长的,未免也太冷血了!
“好,明天我就启程去鬼宫。”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