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劲雨,大浪滔天,在湖帮江河帮愤恨的目光中,众人登上盐船,扬帆远去。不多时,就见远处有一条游船在风浪里飘摇,华潇郎忙吩咐靠过去,原来他早就安排谛心李玉真四人在此等候。龙青瑶最后一个登上船,华潇郎唯恐她淋着雨,忙把外袍月兑下擎在她头顶,二人相视一笑,其笑如刀,深深扎进了郭正心里。
马迹山遥遥无望,知湖帮追不上来,丐帮众人便告辞而去。
因风雨的缘故,船行的不快,到苏州还有半日水程。郭正杀了沈山,漕帮虽感念他救命之恩,但对他依然冷冷淡淡,好似船上并不存在他一般。郭正想念苏州的一切。
傍暮时分雨停了,彩霞布满天空,天高地远,湖水茫茫,倦鸟归巢,渔船还家,乔宗训谛心从未来过苏州,和郭正坐在船头,听他侃侃而谈苏州风物,三人兴致勃勃,郭正道:“乔大哥,谛心兄弟,我们同甘苦共患难,已是生死之交,既然你们无处投奔,不如就在我家呆下来,从此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乔宗训谛心一怔,他们自家破人亡背井离乡,落魄江湖所行之处无不逢人白眼,天下之大却无处容身,家,是个朝思暮想却很遥远的事情,听了郭正的话,两个铮铮汉子不禁落下泪来,郭正见状伸臂将二人揽在怀里,笑道:“好兄弟。”乔宗训含泪大笑起来,谛心却越哭却伤心。
“快看,苏州城。”一人登高望远,指着暮色沉沉中一线灯火叫道。众人齐聚在船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郭正泪水盈眶,仿佛看见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亲爱的人,我回家了。
船靠上码头,除漕帮忙着搬盐外,众人都下了船,郭正看了龙青瑶一眼,见她与华潇郎一路走一路看月亮,不禁也瞧了瞧,哎,月亮不如往常美了。
一路小跑似的,郭正穿行在一条条熟悉的街道,走过一座座熟悉的石桥,华灯初上,夜里的苏州热闹依旧,乔宗训谛心看得眼睛都花了。
“那便是我们的家了。”郭正指着那“天丝铺”三字招牌笑道。三人入了巷子,却发现周围十分清冷萧肃,而“天丝铺”外赫然挂着许多白幡,乔宗训惊道:“出什么事了?”郭正慌忙跑到门前,正要拍门,却突然想明白了,“嘻嘻”笑将起来,谛心疑惑不解,问道:“郭大哥,你这是怎么了?”郭正笑道:“你们不用担心,今日乃是我的头七。”说着便将鲍大常加害自己,又散播自己溺水而亡的事道出,乔宗训谛心这才明白,道:“那我们快进去跟大娘说清楚。”郭正却摆摆手,道:“你们跟我来,有好戏看了。”
三人来到后院围墙外,踮起脚往里面瞧去,只见院子里站着许多人,皆身穿缟素,郭正一一辨去,娘亲蹲在地上烧着纸钱,大哭不止;安安茵茵依偎在一处,清减了许多,暗暗拭泪;郝鼎臣张国靖神形憔悴,默然无声;赵玉璋,没错是赵玉璋,躲在墙角泪流满面。
郭正把头发抓乱,谛心不解道:“郭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郭正笑道:“自然是扮鬼吓唬人。”谛心劝道:“你看大娘为你哭得多伤心,你就不要玩了。”郭正道:“不玩还是我郭正么?”一边说一边走到后门外,轻轻一推,见门是虚掩的,轻轻走了进去,晚风吹来,红烛摇曳,黄纸乱飞,郭正暗暗赞道:“好一阵阴风。”施展“抹油脚”倏地飘到灵位之后,吐着红舌头,阴森森的道:“我回来了。”
“鬼呀……。”赵玉璋吓得一坐在地上。郝鼎臣张国靖怔怔未动,郭大娘苏茵还没反应过来,只安安一步一步走过去,任郭正如何做鬼脸都无动于衷,她忽地扑在郭正怀里大哭:“正哥哥,我好想你。”郭正鼻子一酸,紧紧抱着她,哭道:“我也想你。”
“多谢阎王爷让正儿今天回来,多谢阎王老爷,正儿,让娘看看。”郭大娘站起身来,一面哭一面道。她走近仔细看了看,越看越哭不出来,忽地一把揪住郭正耳朵,郭正大叫:“娘,疼疼……。”郭大娘破涕为笑,揪得更用力了,骂道:“好你个臭小子,又骗起娘来了。”郭正挣月兑开来,“嘻嘻”笑道:“孩儿就是这个德行。”
众人这才知道郭正没死,郝鼎臣张国靖上来锤了郭正两拳,郝鼎臣“哈哈”笑道:“好兄弟,我说你做鬼了怎么这么久不来看看我们,原来是没死。”郭正泪禁不住落下来,笑道:“我真成了鬼你们也不怕么?”张国靖道:“不管你是人是鬼,都是我们的好兄弟。”三人相视大笑。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明明看见你死了,看见你被河水冲走了。”赵玉璋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满面惊恐,喃喃道。
众人也很好奇,苏茵问道:“正哥哥,你明明好端端的,那鲍大常为什么要说你溺了水?”郭正瞧了瞧赵玉璋,心想他深有悔改之意,我若是将真相说出来,鼎臣在这里,定然会把他关进大牢,我现在安然无事,何必断送了他?于是道:“那夜我确是不慎失足落水,只是有苍天庇佑,被两个人救了。”郭大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道:“什么时候你带娘去,娘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郭正道:“不用了娘,他们跟着孩儿到了苏州,乔大哥,谛心,你们进来吧。”
乔宗训谛心推门而入,众人见一个是道士一个是和尚,都觉诧异,郭大娘忙上前行礼,道:“多谢两位义士救了我的正儿。”乔宗训谛心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其实郭正也救过我们的命。”郭正拉了二人的手走到近前,道:“娘,乔大哥和谛心兄弟无处可去,我想让他们住在我们家,你看行不行?”郭大娘道:“这自然是可以,两位恩人以后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一样。”乔宗训谛心大为感动,眼含热泪,郭大娘笑道:“傻孩子。”
当下郭正又将二人介绍给安安茵茵众人,众人知他们救过郭正的命,自然感激不尽。
“娘,弟弟哪里去了?也叫他出来见见两位兄弟。”郭正问道。郭大娘笑道:“你弟弟中了举人,十几天前就起程去京城赶考了。”郭正乐得手舞足蹈,笑道:“不愧是我郭正的弟弟,这次弟弟定能中个状元回来,到时候娘就是诰命夫人了。”众人大笑,郭大娘道:“娘什么也不图,只要你们兄弟好就好。”
赵玉璋笑不出来,他站得远远的,道:“郭正,我有些话跟你说。”言罢径自从后门出了去。
“你有什么话说?”郭正来到院墙外,见赵玉璋站在一株槐树下,便问道。
赵玉璋的身影显得有些佝偻,声音沙哑,道:“你能活着,我也很高兴,只是如果被鲍大常知道,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郭正冷笑道:“那最好不过了,就算他不来找我我也正要寻他报仇,你告诉我王师兄是怎么死的?”赵玉璋摇摇头,痛苦的道:“我不能告诉你,否则鲍大常会杀了我。”郭正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前襟,骂道:“你若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赵玉璋哭了起来,郭正见他如此怂样,只好松开手,赵玉璋蹲在地上抱头痛哭,道:“我知道你是不会下手的,王师兄……师兄是被鲍大常毒死的。”
郭正恨得咬牙切齿,他与王英虽然相识不长,但铁鹰门中也只他对自己好些,又传授过自己武功,因此心底常存感激之情,他恶狠狠的揪起赵玉璋,道:“你去告诉鲍大常,就说我郭正一定不会放过他的。”赵玉璋道:“我早已不是铁鹰门的人。”郭正一怔,又松开了手,赵玉璋涕泪四流,接着道:“我没想到江湖会是这个样子,我好怕,我不想死,郭正,你快走吧,你是好人他是坏人,好人总是斗不过坏人的,你留在苏州迟早会丧命。”
“走?我走到哪里去?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会去。”郭正斩钉截铁的道。
赵玉璋道:“那你赶紧去向鲍大常赔罪,答应他一辈子不把真相说出去,他做他的掌门,你做你的郭正。”
郭正一挥手把他打翻在地,怒道:“我不是你,你想做缩头乌龟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可我郭正不想,你瞧着吧,我会杀了鲍大常的。”说完头也不回进了院子。瑟瑟寒风中,赵玉璋抱着树痛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