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这一夜一日发生的事情就如做梦一般,郭正躺在床上,依然对乔宗训谛心放心不下,不知他们到哪里去了?现在自己真的就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吊了,等伤养好,自己又该到哪里去?哪里才能容身?
想着想着,又迷迷糊糊的睡了去。
过了数日,他身上的刀伤已经痊愈,但腿依旧行走不得,清晨时候,他如往常一般闭着眼睛想着过去的事,突然间一只手贴在了脸上,好滑的手,他惊诧的睁开眼睛,就见妙真坐在床头,嫣嫣笑着,就如……就如绚烂的桃花一般,这一刻她真的像极了安安。
郭正一时怔住了,贪婪的享受着这手抚模着脸庞的快感,泪水刹时涌了出来,妙真拭去他眼角的泪滴,问道:“你怎么像个童儿一样?”郭正回过神,脸面一红,忙把头侧了开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妙真见他如此羞涩,笑将起来,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想在临行之前报了你的恩情。”说着就去解他的衣扣。郭正大惊,心想这桃花师太果然是个婬贱性子,忙推开她的手,肃然道:“师太何故如此?快快住手。”妙真抿嘴一笑,道:“你这人可真经不得玩笑。”郭正听了这话才知她是戏耍自己,略宽了心,问道:“师太的伤这么快就好了么,走得却急?”妙真神情一变,柳眉微蹙,道:“我的伤自然还未痊愈,只是公子爷福祸不知,生死未卜,我又怎能安心的在此养伤?等打探得公子无恙,贱体再作区处,你为了救我也伤得不轻,我妙真虽是邪道之人,不谙礼教,却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恩人,你只管说要妙真如何报答。”
昨夜郭正救她并不曾想要什么还报,这时听得她问,心念一动,暗道:“我郭正之所以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还不是因为武功不济,打不过那鲍大常?倘若我能有那白衣公子十之一二的厉害,何至于沦落到如此田地?”于是道:“师太,你若真想报答我就教我武功。”
若是讨些钱财倒也容易,这武功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教会的,妙真本是个没耐性的人,自由自在惯了,当初拜在师门下习武就没怎么安分过,如今要她教徒弟真是一万个不愿意,面显难色,道:“习武可是件苦差事,你没来由吃这苦头作甚么?你要是有什么仇家也不劳你动手,只管与我说,我自去割了他首级来见你。”
“哪里能这么便宜他?我定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郭正恨恨的道,“师太,你若是有什么难处那便算了吧,只当我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妙真见他说得如此伤感,触及心绪,道:“你也是个真性情的汉子,我便答应你,等我打探到公子爷的消息,就回来教你武功。”郭正大喜。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谈及江湖之事,郭正很是好奇的问道:“师太,这正派魔教我是知道的,可你们邪道又是什么来路?有多少人马?”妙真“咯咯”一笑,道:“你初涉江湖,许多事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你只记着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若正派是白魔教是黑,那邪道则是介于二者之间的了,邪道人物多半拿纲常作粪土,视礼教为狗屁,无拘无束,独来独往,我也实不知能有多少人马。”郭正咋舌,想不到世间竟还有这样一群超凡月兑俗的人,道:“既然你们都是独来独往的,为何又对那白衣公子唯命是从?他是什么人?”
妙真莞尔一笑,道:“公子是个单纯的好人,这世上单纯的人不多,好人也很少,单纯的好人万中无一。”
郭正道:“师太这话未免说得太过了。”
妙真笑道:“过与不过,以后你便知道了,人间的伪君子假道学恒河沙数,你日后行走江湖定要着意些,身份越高的掌门越是衣冠禽兽;相貌越好看的姑娘越是会骗人。”
“若真是这般,那师太定是在骗我了。”郭正不好辩驳,戏谑似的道。
妙真听了这话不气反喜,道:“你也不是个一本正经的人。”二人都笑,妙真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谁知刚走出门却又折了进来,道:“差些忘了最要紧得事,还不知恩人尊姓大名?”郭正报了名姓,妙真这才又施礼离去。
山野之中也没什么好药,又过了两日,郭正才能勉强下地行走,这些日强人待他也甚是殷勤,见他已能下床,便又劈了根棘杖来。
他拄着棘杖迫不及待的走出房,清风扑面,好不畅爽,放眼环顾,只见这寨子也不大,零零落落几十座简易的木屋建在半山腰上,周旁也没有高高的木栅,只插着一排排尖头木棍,想是提防森林野兽用的,遂心道:“看来这伙强盗也是生手,就凭这么个寨子哪里抵挡得住官军?”绕着寨子走了一圈,遇上不少捣衣村妇、黄发垂髫,又暗暗称奇:“这哪里像个贼窝?分明就是寻常的一个村落。”
“小老弟。”忽有人唤他,郭正转头一看,只见那大当家坐在一块石头上抽着旱烟,便笑道:“大当家好自在。”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大当家磕了磕烟灰,笑道:“这里地势偏僻,天气也不好,没什么商旅过往,兄弟们都闲得很,做贼可是个闲差事。”郭正一笑,叹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定然不会相信大当家这样的人会是强盗头子,这里会是贼窝。”大当家“吧嗒吧嗒”抽着烟,眯着眼道:“但凡能活得下去谁会去做强盗?我们这都是官逼民反。”郭正听他说得深沉,忙问缘由,大当家便将众人的来路说与他知道。
原来他们并非苏浙人氏,乃南海之滨琼州府的百姓,世代安分守己,种着百来亩的薄田,年年租税都不曾少缴半分,谁知三年前新上任的知府要建一个园子,便打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旗号,要强征他们的田地,众人靠着这些地养家糊口,自然都不肯,那知府好不耐烦,便派了一营官兵强行将众人驱逐出去,正是“民不与官斗”,众人哭爹喊娘之后,想着这里天高皇帝远,而官官又相护,告肯定告不出个名堂,于是只能忍气吞声,迁居到一处山坳开荒垦地,一年后凭着血汗又开出来百来亩田,正欢喜以为有了着落时,不料那知府建了个“天上人间”还不知足,还要再建个“人间天上”,于是又派官兵烧了他们的房子,打死几条人命,将这些新田夺了去,众人终于忍无可忍,当夜便扛着锄头,提着杀猪刀模黑去了府衙,杀了那知府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