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远亭拍着华琼莹的后背,道:“好了,别哭了,爹已经答应饶那小子一命,跟我一起去看看龙姑娘吧。”华琼莹这才站起身来,随他往里屋走。龙青瑶半坐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身子,眼泪早已流湿了一片。龙恪龙夫人唉声叹气,不时相互对视,却又什么都不说,杨媚娘一直觉得郭正的事很蹊跷,想问龙青瑶事情的经过却又不敢问,华潇郎则靠在床头,紧紧握着龙青瑶的手,道:“龙儿你放心,我不会放过那小子的。”
眼见华远亭走了进来,龙夫人忙上前担忧问道:“亲家翁,我女儿的婚事……?”龙恪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多什么嘴?”众人都看向华远亭,华潇郎道:“爹,不管怎么样,孩儿一定要和龙儿成亲,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和龙儿到苏州去拜堂。”龙青瑶脉脉看着他,道:“潇郎,你真的……真的还肯要我?”华潇郎把她抱在怀里,脸依偎着她的脸,道:“傻龙儿,我当然要,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要不离不弃,永远不会分开。”龙夫人暗暗垂泪,那挨千刀的郭正,为什么要玷污自己女儿的清白?幸好华潇郎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女婿,不然女儿嫁不出去,可叫她这个做娘的怎么办?
华远亭“哈哈”一笑,神情释然,道:“谁说我不许你们成婚了?时辰不早了,那些江湖同道都该等急了,亲家翁潇郎,咱们三个大男人都出去吧,让她们女人给龙姑娘打扮打扮。”众人大喜,华潇郎喜笑眉开道:“谢谢爹爹。”华远亭满面笑容看着他们,转过身刷地一下又冷若冰铁,心道如果不是琼莹为郭正求情,自己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若是龙青瑶之事传扬出去,可叫他堂堂一派掌门的脸往哪里搁?
狂风暴雨,雷鸣电闪,前院里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地牢下灯火幽暗,潮湿凄冷。
池剑笑吴英将郭正用冷冰冰的铁链锁在木桩之上,轮流扇了十几个耳光,直打得手隐隐发痛,可郭正依然没什么反应,吴英奇道:“二师兄,这狗贼怎么突然傻了?”池剑笑道:“哼,他这是做着春梦还没醒,大师兄的帽子没来由绿了一半,这狗贼居然还敢想入非非,我让他尝尝咱们的厉害。”说着拿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往郭正胸口戳去。
“滋”的一声,地牢里弥漫开肉被烤熟的味道,郭正放声惨叫。
众弟子大笑,吴英道:“还是二师兄厉害,一出手就让这狗贼哭爹喊娘。”郭正回过了神,只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咬牙切齿骂道:“你们这群卑鄙小人,用这种手段诬陷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又深深自责,明明知道这些人是杀害娘的凶手,为什么听了他们几句“兄弟”,就忘乎所以了?即便是最亲近的人都未必信得过,更何况是他们?自己活该落得这个下场。
池剑笑烧了烧烙铁,又是一下,骂道:“狗贼,你以为我们真把你当兄弟了?呸。”他啐了郭正一脸,继续道:“你小子真是命大,怎么死都死不了,最后还找了薛掌门来做靠山,我要是不想点办法,怎么能替吴师弟报仇?怎么能出心中的恶气?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居然敢打我嫂子的主意,若不是师父吩咐过,我早一剑取了你的狗命。”郭正奋力挣扎着,铁链“叮叮”乱响,叫道:“你们杀了我娘,最好也杀了我,不然,总有一日我要把你们全杀光,我要让华山派在这世上消失。”
吴英道:“我好怕呀,郭少侠。”众弟子又大笑,吴英拿起盐水中的鞭子,朝郭正连打了十余下,直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吴英骂道:“真是好大的口气,哼,我倒真希望有那么一天,师父只吩咐不杀你,可没说不许打断你的手脚,就是因为你,我才会变成今天的废人一个,这个仇我早就想报了,你害我断了一只手,我也砍下你一只手,还算公道吧。”言罢狰狞的笑了起来。
“你敢?”郭正又怒又怕,他宁愿死,也不愿在屈辱中生存。
池剑笑拔出剑递给吴英,众弟子皆在一旁冷笑,虽然他们都心怀侠义,打抱不平,助人为乐,照顾弱女,但对郭正这样的罪大恶极之人,也丝毫不会有怜悯之心,他们身处正道,时刻被教诲着一个道理,对待朋友,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吴英握着剑,一步步逼近,郭正挣扎得更厉害,却根本无济于事。
“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突然薛丹枫出现在门口。
吴英吓得长剑掉在地上,转身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薛丹枫看了看郭正,依然面无神色,如果不是华琼莹叫他来看看,他也不愿意插手这件事,道:“婚礼快要开始了,你们都跟我过去吧。”众弟子无法,只好跟着他一起离了地牢。
风雨中隐隐约约传来锣鼓唢呐之声,地牢里冷冷清清,陪伴郭正的只有那些森森刑具。
到了这个时候,他反倒越来越平静,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时,再想什么再说什么都是惘然,他不会祝福更不会怀恨,平静的面对,平静的接受,活着,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远比爱情重要的事。这只手算是保住了,小命也应该无恙,但离开华山之后自己又能去哪里?盐帮要杀自己,铁鹰门要杀自己,今天刚成立的湖海帮要杀自己,幽冥社更不会放过自己,是了,只能去崆峒山投靠况护法。
崆峒山在哪里?又是一场未知的旅途。
好累,活着真的好累,他无比怀念苏州的那段时光,没有龙青瑶,没有铁鹰门,更没有打打杀杀,昏暗的灯火,多么像晚上娘缝衣依傍的油灯?
“醒醒。”一盆冷水泼下来,郭正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就见两个华山弟子站在前面,一人冷笑道:“这狗贼倒自在,居然能睡得着。”另一人上前打开锁链,喝道:“狗贼,你可以走了,快点滚下山,这次有薛夫人求情我们饶你一命,下次再碰上就没这么便宜了。”郭正没有话说,很平静,能活着就好。
前院里酒宴还在继续,两个弟子带着郭正走偏门出了来,到了山门处他们便也回去了,郭正回头往山上看,大红喜字,大红灯笼,拜完了堂,就该是入洞房了。
风急雨狂,将他身上的血污洗得干净,被鞭子扯破的衣衫根本挡不了雨,他索性撕了下来,袒露着结实的胸膛,大踏步往山下走。渐渐山顶的灯火也看不见了,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山也沉默,树也安静,只有“噼里啪啦”黄豆大的雨落个不停,他感到很自在。
转过一个山口,他看见了林子里的破土地庙,这庙已经荒废了很久,从来都没有人,正好躲一躲雨,他走将过去,未到近前,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幽幽哭声,光秃秃的树枝,堆积腐烂的落叶,时不时的雷鸣电闪,倒在泥水里微笑着的土地公塑像,这个时候谁会到这种地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