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圣华远亭相互对视一眼,三人联手对付一个后辈,胜了也没什么光彩,但又都不敢托大,正要出手,突然人群一阵喧噪,半空中飞落下一人高喊:“手下留情,手下……。”赫然是乔宗训,他原以为郭正会被打得鼻青脸肿血流遍地,但定睛一瞧,只见郭正神采奕奕,而华潇郎吴英青松等人却遍体鳞伤,惊愕之余,那“留情”两个字便说不出来了。
“少林武当和丐帮的人来了。”一豪杰叫道。
人群让开一条路来,三派人马昂然走进,何太吉见群豪对少林武当和丐帮甚为敬重,暗想总有一日湖海帮要盖过丐帮的风头,成为天下第一大帮。因为只是对付一个郭正,玄冲圆觉都未亲临,武当派以乔宗训为首,少林以圆通为首,倒是丐帮动了大阵势,酒袋陆隐机封江月和白清城都到齐了,后头还跟着五六百弟子。席不器打个哈欠,脖子缩在貂裘里,此地没什么美人,可叫他打不起精神。风雪弥漫,谛心只穿着一件夹层僧衣,从人群里走到乔宗训身旁,朝郭正喊道:“四哥。”乔宗训宽大的道袍烈烈作响,手握长剑,剑眉星目,似一尊石像般立着,亦道:“四弟。”郭正如铁的心忽有种想哭的冲动,却发声作笑:“你们还肯认我做兄弟?”谛心皱着眉,道:“四哥,我一直以来都自认有识人之明,结交的朋友多是光明磊落的好汉,但这一次我真的……真的分不清了。”乔宗训叹息不止,郭正苦笑:“三人成虎,积毁销骨,如今全天下的人都说我是凶手,就算我说自己是清白的,你们相信吗?”
乔宗训谛心默然无语,是啊,一方是恶名昭著的兄弟,一方是正道中鼎鼎大名的人物,一方是一个人,一方是千千万万的人,信不信谁,似乎是不言而喻的事。郭正道:“我不会怪你们,就像我一样,你们也别无选择。”乔宗训谛心思绪万端,百味陈杂,五兄弟结拜才短短数月,老三郝鼎臣已经死了,现在连老四郭正也难以存活,同生共死,难道真的只是逢场作戏的话?华远亭唯恐这二人动了恻隐之心,谛心不过是个小和尚,无足轻重,但乔宗训却是玄冲嫡传弟子,身份不低,倘若武当派力保郭正,那时可不好撕破脸皮,遂道:“少林武当是天下正道根本所在,还望乔道长能铁肩担道义,大义灭亲。”
“乔道长”这可是一顶好大的帽子,乔宗训万难抉择,他不忍眼看着郭正被杀,但出手相救又必定会连累师门,除非……自己似乎只剩一条路走,那便是月兑离师门,和郭正站到一处,践行兄弟同生共死的誓言。但生死不是儿戏,自己好不容易才有今天,就此死去,未免太过不甘。郭正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一变,叫道:“乔宗训谛心,你们还在想什么?咱们兄弟不是但求同年同月死的么?你们为什么不来救我?你们两个自命清高胆小如鼠,根本不配做我的兄弟。”乔宗训谛心不语,众豪杰却气不过,纷纷抱不平:“狗贼,乔道长谛心师父不嫌弃你,三番两次搭救你的性命,有这样的兄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哼,想不到如今你却倒打一耙,你这狗贼果然是丧尽天良无情无义。”郭正大叫:“谁有酒?我要和这两个鼠辈割袍断义,恩断义绝。”乔宗训谛心清楚郭正的为人,就算真杀了薛丹枫华琼莹,也一定另有苦衷,但又难以为他仗义执言,听了这话,都明白他是不想连累自己,愈加不忍,正待说话,却见郭正含泪朝自己点头,心下酸楚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早有好事之徒提了一坛酒上来,朝二人道:“乔道长谛心师父,这狗贼不值得你们再为他付出了,摊上这样的兄弟就认倒霉吧,早散早好。”忽见郭正迈步走来,吓得掉头就跑。郭正一把提起酒来,乔宗训伸手按在坛子上,低声道:“咱们兄弟真要走到这一步吗?”郭正叹道:“有得选吗?你们还有大好前途,而我浑身是刺,注定和谁亲近就会伤害谁。”谛心问道:“四哥,薛掌门薛夫人是不是你杀的?”郭正幽幽道:“这还重要吗?”仰头灌了三四口,挥袖拭了拭嘴角,大呼:“痛快。”又递给乔宗训,乔宗训不接,郭正道:“乔大哥,难道你还要我跪下才肯喝么?”乔宗训无奈,终是喝了一口,接着谛心也饮了。
郭正大笑,远远走开,忽仰天长啸,一股清泉从口中喷出,却是刚才喝进去的酒。众人见状大惊,乔宗训惊道:“四弟,你怎么……?”郭正含泪笑道:“乔大哥,谛心,我没有喝酒,你们却喝了,从今以后你们还是我的兄弟,而我不再是你们的兄弟。”谛心大为感伤,道:“四哥……。”郭正把手一伸,道:“我已不是你们的兄弟,你们只管叫我的名字便好。”乔宗训这八尺男儿禁不住迎雪落泪,忽同谛心一齐跪了下去,郭正忙侧过脸不忍相看,乔宗训道:“郭正,你和郭大娘对我们兄弟情深意重,我们兄弟没齿都不会忘。”说着便与谛心朝他磕了三个头,而后迈步退下。
“唉……。”酒袋长叹一声,“郭正,你既如此重情重义,那薛掌门薛夫人对你也有大恩,你又为何要对他们下手?”白清城冷笑:“老祖,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狗贼不过是逢场作戏,哗众取宠罢了。”陆隐机却摇摇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这等关头,他何必做这些无谓的事?”酒袋走上前,一张老脸在风雪中更显沧桑,又朝郭正道:“江湖后辈中我最看重的便是你,若不是忙于追查那两个采花大盗,我也有心收你为徒,引你步入正途,谁知你也不争气,在邪路上越走越远,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老乞丐我也是痛心疾首。”郭正听了这话,猛然想起腰间还有一个麻袋,遂拿在手里,白清城见状大惊,恐酒袋心软救他,忙叫道:“老祖,莫听这狗贼胡言乱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