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跨一步就是塞外,就可以离开中原江湖,但他还不能走,他不能弃上官漓和杜见山而不顾,于是趁着月色下了山,他银两无多,想要找个落脚的地方,自然第一个也想到了那家客栈。因是军镇,晚上街道很少行人,四周寂静,飘摇的灯笼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从生到死,似乎只有这个东西会永远陪伴在身边,聊胜于无。
突然,他看到一群华山派装束的人聚在客栈内,吃了一惊,心道江湖人物怎么会这么快就追了过来?忙闪进巷子,飞身落在客栈屋顶,俯身去看。
华山三俊都在其中,郭正心想既然他们来了,那华远亭一定就在附近,这个镇子也是待不住了。这时只听华潇郎问掌柜道:“掌柜,你可见过这画上的人?”掌柜依然在用袖子擦着柜台,似乎上面的油污总擦不完,道:“你说的这个人我见过,上午到了本店,打听另外两个人的下落。”另外两个人?难道郭正还有同伙?池剑笑忙问,听了掌柜的描述,点点头,道:“是杜见山,大师兄,看来那狗贼和杜见山约好了在这里见面,而后一齐逃往塞外。”吴英问道:“那另一个女人是谁?”池剑笑道:“三师弟,难道你没听说么?杜见山和湖帮司马帮主的前妻,婬妇上官漓在一起,听说那婬妇以前是苏州名妓,和郭正早就熟识,姐弟相称。”吴英道:“什么姐弟?那婬妇人尽可夫,说不定和那狗贼早就有一腿。”众人大笑。
华潇郎正色道:“办正事要紧,诸位师弟不可有丝毫懈怠,掌柜,你知不知道此人去了何处?”掌柜摇摇头,道:“他看了那两个人的包袱,便一声不吭的走了。”包袱?华潇郎又叫他拿出来看看,听了他的话,疑道:“既然包袱还在,那杜见山上官漓又哪里去了?”池剑笑道:“大师兄,这两个奸夫婬妇,多行不义,必是被哪位英雄好汉所杀,咱们还是找那狗贼要紧,此处频临塞外,万一他逃出中原,再要找他可就比登天还难了。”华潇郎道:“这你倒不用担心,少林武当的人马早就到了关下,他就是插翅也飞不出去,我们还是在镇子里四处找一找。”少林武当的人也来了,究竟是怎么暴露行踪的?郭正想不明白,拖延的时间越长赶过来的江湖人物必将越多,虽然有少林武当的人在,要闯关也是九死一生,但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试上一试。
他在屋顶上飞纵,只求快些赶到雁门关,却没想到人在高处极易被发现,眼看就要跳出镇子,突然暗中一人纵起,挺剑便刺,喝道:“狗贼,往哪里走?”郭正瞧去,赫然是华远亭,不想纠缠,双脚连踢,无数瓦片便朝华远亭击去,华远亭挥剑打落,郭正纵身跳下,施展身法很快就出了镇子,华远亭朝天打出一枚响箭,在后紧追不舍。
镇外多是山丘密林,郭正的轻功又在华远亭之上,因此很快便甩开了他,一路往雁门关奔去,没走多远,只听前方声音嘈杂,有人叫道:“各位师兄弟细细搜查,杀害方丈大师的凶手说不定就藏在这里。”是少林寺的人,这群和尚可比华山那些草包难对付,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郭正只好硬着头皮前行。
眼看前方一个山坳幽静异常,便窜了进去,刚舒了口气,猛然身后一人道:“站住。”他转身去看,只见发现自己的人竟然是谛心,兄弟相见,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轻松了,道:“五弟,你放过我。”谛心神情苦楚,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郭正道:“五弟,我也是被奸人所骗,你相信我。”谛心道:“够了,我们不是兄弟,我再也不会信你了。”郭正叹道:“我还不能死,我要报仇,你放过我,五弟,算我求你。”谛心抑制不住,眼中含着泪水,郭正见他动了情,只当要放自己一马,一步步后退,突然谛心大叫:“郭正在这里。”郭正的泪水瞬时落了下来,朝他一笑,纵身而去。
好在这里山川连绵,方圆极大,他蒙头瞎闹的在林中窜跑,就算少林武当华山人马要找来也要费些时日。
能活一日便算一日,三天之后,他自己也不知身处何地,只觉四周都是松木,分不清东西南北,天阴沉沉的,他抓起一团雪放进嘴里嚼,在深可没膝的雪地里艰难走着,突然脚下碰到一件硬物,颇感沉重,他很是好奇,往下一模,又瘦又长,从雪中拿起来,大惊失色,原来是一柄长剑,杜见山的长剑。
他的剑怎么会落在荒山野岭之中?郭正大感不妙,奋力拔开附近的雪,赫然露出半截尸骸来,无头的尸骸,因为野兽所食,白骨暴露,倒无从辨认身份,但他心里明白,这多半就是杜见山了,怎么会?杜先生怎么会命丧此处?凶手是谁?姐姐又在何处?他疯了一般拨弄着雪,终于在离前一具尸骸丈余远的地方又找到一具尸骸,虽然同样为禽兽所食,但也看得出来死之前是赤身的,郭正双膝“扑通”跪在地上,泪水一滴滴落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人杀了姐姐和杜先生?苍天待自己何薄,这些杀人凶手为非作歹,却可以逍遥法外,自己本无害人之心,却家破人亡、众叛亲离,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恶贼,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都是屁话,老天你王八蛋,你只当能为所欲为,操纵每个人的命运么?我郭正偏偏不服输、不认命,纵然举世皆清我独浊,举世皆醒我独醉,我也要以一人之力挑战天道伦常。
郭正拄剑大恸。
“这二人是谁?为谁所杀?”身后忽一个声音道。
郭正没想到这么快会有人找到自己,愕然心惊,拭去眼泪,站起身去看,却又大惊道:“大哥。”说话的正是乔宗训。乔宗训依然一身道袍,因身子长大,袖子裤脚都短了一截,脸上风尘仆仆,胡茬乱生,他也是误打误撞到的这里,看着郭正叹道:“郭正,你当我们还能做兄弟么?你骗了谛心,杀害圆觉方丈和明德大师,陷他于不义之地,而酒袋帮主舍命救你,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却也……也忘恩负义把他杀了,我真不敢相信你还是以前的那个郭正,那个我以前的好兄弟。”郭正道:“不错,我是做错了很多事,但我从来都没变过,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和谛心那样有如此好的机缘,找了少林和武当做靠山?一直以来,我都是孤身一人闯荡江湖,所听过的所见过的事,你和谛心根本不会明白。”乔宗训道:“我都明白,我明白做人要光明磊落,做人要知恩图报,做人要行侠仗义,郭大娘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能做一个好人,做一个正直的人,可你根本没有做到,你有什么颜面去面对郭大娘?”
“好人?哈哈……。”郭正苦笑,“我又何尝不想这样?但情势所迫,我根本没得选择,你知不知道杀我娘的那些凶手是什么人?是华山派弟子,在你眼里,他们又何尝不是好人?但暗下却能为了区区十两银子去杀一个无辜的人,杜先生上官姐姐又做错过什么?但他们却落得什么下场?你看清楚了,这就是好人的下场。”乔宗训一惊,看了看尸骸白骨,道:“这是杜见山?”郭正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大哥,我只想知道是什么人泄露了我的行踪?兴许此人就是杀害姐姐和杜先生的凶手。”乔宗训道:“你多虑了,何将军绝不可能是凶手。”郭正一怔:“何将军?”乔宗训点点头,道:“不错,何将军的千金曾在马车下见过你,再找你时却又不见踪影,便在院中叫你的名字,何将军早年曾在太行山学武,算半个江湖中人,他也知道你的恶迹,听到女儿的声音,便一问究竟,那千金俱将事实以告,于是江湖同道才知你早已过了黄河,一路打听你的行迹,便来到了这雁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