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计了。”郭正登时明白过来,这蒲牢并不是真的想逃走,而是诱敌深入,待自己离开船队后再对付自己。他发声大笑:“禽兽终究是禽兽,任你们如何狡诈,虽得逞一时,最终也难逃一死。”说着挥剑一荡,四面河水冲天而起,蒲牢根本抵挡不住,皆往后飞摔出去。郭正趋身上前,铁剑离手,似流星一般激射而出,瞬时从雌蒲牢月复中穿过,雄蒲牢护妻心切,忍痛扑腾过来,郭正隔空一掌,掌力仿若泰山崩于无形,雄蒲牢又重重掉进了水中。郭正发狂大笑,内力催动铁剑,在雌蒲牢身前身后刺穿十多个血洞,雌蒲牢叫声凄厉,但越是如此郭正出手便越快。雄蒲牢几次想救下雌蒲牢,但每次都被郭正掌力震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雌蒲牢被郭正打成筛子一般。
郭正狰狞笑着:“禽兽,禽兽,当初你们作恶多端为所欲为,今日可尝到了生离死别有心无力的滋味?”
魔教众人远远观战,初时为郭正的神功惊叹不已;既而见他占了上风又欢欣鼓舞,拍手喝彩;最后见他越打越狂,心底不知为何暗生恐惧,似乎眼前这个人比恶蒲牢还要可怕。易中孚的脸色变得深重,一团乌云遮住了日光,天空阴暗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叹道:“要变天了,要变天了。”房公隐道:“十五年前正道连下两道江湖追杀令,让郭正走投无路跳崖自尽,谁知造化弄人,如今他身负绝世神功归来,江湖……江湖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在他的剑下。”
或许,正道的末日来临了。
“去死。”郭正一声大喝,剑气激出,“砰”的一声雌蒲牢从中炸开,肢体鳞甲漫天飞溅,恰似下了一场血雨。魔教众人看得胆战心惊,这蒲牢虽然是吃人的恶兽,但这种死法似乎也有点残忍了。
雄蒲牢虽然对郭正恨入骨髓,但也知再斗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遂潜入水底妄图逃走。郭正杀得性起岂容得了它走月兑?凌空纵起数丈,身子倒挂,以极快的落势也钻进了河里。
水面不时溅起巨浪,众人看不见水下的打斗,都暗暗发急,房公隐见郭正许久都没有露出水面,忙道:“教主,咱们快过去看看吧,可别让郭兄弟有个三长两短。”易中孚遂吩咐教众将船外下游划去。
突然又是一声如巨雷炸开,从水中飞出一物,赫然是雄蒲牢,张牙舞爪,可怖之极。众人大惊,易中孚叫道:“郭兄弟……?”话音未落,郭正破水而出,连人带剑一齐从雄蒲牢胸口穿了过去。
安静了,没有风的时候四周十分安静,落叶枝桠似乎都听得入了神。李玉箫听了他与上古巨兽匪夷所思的打斗,道:“原来如此,你遇上魔教的人,所以才找到了回江湖的路。”郭正道:“不错,其实我只想杀了那两只怪兽便罢,但到了真出手的时候,似乎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十五年,既可以让人沉静下来,也可以让人变得更偏执狂躁。
李玉箫问道:“听闻况有琴在崆峒自立之后,魔教便放下了断龙石,你又是怎么从不灭山出来的?”郭正淡淡道:“断龙石又何足道哉。”李玉箫一惊:“你……你把那数万斤的断龙石都毁了?那魔教岂不是也能重出江湖?快告诉我在魔教发生了什么事?”
眼见郭正神功如斯,残忍的除掉了两头恶兽,魔教众人又喜又怕,将恶蒲牢的肢体装上船便往上游划去。
迷情森林渐渐消逝,村庄炊烟映入眼帘,郭正想起这十五年的经历,难以自制,泪水不禁盈满眼眶,铁剑似乎也有所感应,嗡鸣不已。魔教众人见此情状,都战战兢兢,虽然这郭正曾经也是本教中人,但如今他性情大变,万一发起狂来,这蒲牢便会是自己的下场。易中孚房公隐对视一眼,全神戒备,他们真气一动郭正便立时察觉出来,淡淡一笑,按住铁剑,道:“我既已坦诚相待,易教主房护法又何必多疑呢?”听了这话,易中孚房公隐大笑,便也放下心来。
尚未靠岸,河边便聚集了很多魔教教众,欢欣雀跃叫道:“教主回来了,教主回来了。”易中孚高举着雄蒲牢的头颅,叫道:“河怪已死,本教太平。”教众又欢呼:“教主万岁,教主万岁。”众人大笑,忽瞧见教主身旁多了一个外人,又惊诧不已,自断龙石放下之后这里已经十多年没有外人进来了,遂都纷纷问道:“教主,这是何人?”易中孚笑道:“此人是本教的大恩人,若不是他及时出手,只怕本教主和众位兄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众人大奇,难道这个怪人的武功还在教主之上?一人问道:“教主,这位英雄究竟姓甚名谁?他怎么会出现在总坛之中?”易中孚一笑,朝郭正道:“郭兄弟,还是你自己来说吧。”郭正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有些不自在,道:“在下郭正。”
“郭正?”有不少教徒对这个名字似乎很是耳熟,一时却又记不起来,问道,“哪个郭正?”
郭正模了模鼻子,道:“就是十五年前死了的那个郭正。”
一言道出,众人大惊,一人道:“你……你是本教以前的天乾坛坛主?”郭正点点头:“不错,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另一人道:“可是你不是早就死了么?怎么会活过来还出现在这里?”房公隐走上前笑道:“好了好了,这些话待以后再问不迟,今日本教终于除掉了为恶多年的河怪,怎么能不好好庆贺一番?快去把好酒好肉拿出来,也为郭兄弟接风洗尘。”众人遂欢欢喜喜的分头准备去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魔教总坛,郭正一定会以为这只是苏州城外的偏僻乡村,黄发垂髫,鸡犬相闻,或许再过个百十年,这里也会成为陶潜笔下的世外桃源。
“这里就是魔教总坛?”郭正有些惊讶。
易中孚笑道:“不错,这里就是总坛,你也一定想不到在江湖上盛名已久的魔教,总坛竟然只是一群乡下人住的地方。”房公隐道:“现在我也明白了古教主当初的良苦用心,郭老弟,你看这里和外面比怎么样?”郭正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道:“没有打打杀杀,没有勾心斗角,安宁祥和,这里才是人该活的地方。”房公隐道:“既然如此,老弟你何不也在这里长住下来,有老朽和易教主作伴,饮酒耕作,何其畅快?”郭正道:“会的,但不是现在,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受了十五年的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
“仇恨真的那么重要吗?”房公隐问道。
郭正道:“仇恨不重要,重要的死去的那些人,他们对我很重要。”
三人在阡陌农田里一面走一面说着,这时有几个教众赶过来说酒宴已准备好了,三人遂赶回了村落。
大碗的酒,大口的肉,郭正很久没有享受这种滋味了,今天他是大英雄,教徒们轮番上前敬酒,郭正一口气灌了两坛,将半百的人都喝翻了,自己却仍清醒得很。自然众人又问他这十五年来的经历,他三句并作一句,草草说了,众人听罢,都“啧啧”惊叹,真是天意,若不是他没死,那今日易中孚房公隐诸人可就危险之极了。
酒宴直到半夜才罢,教徒十之八九都喝得酩酊大醉。易中孚将郭正带到了家中,安排下房间歇息,郭正在床上躺了一阵,待听得易中孚鼾声已重,又翻身从窗户间跳了出去。
残月如钩,秋夜寒冷而宁静,他极快的来到房公隐家外,身影如风,刹时已进了房公隐的卧房,面无神色的看着熟睡中的房公隐夫妇,心神感应,铁剑轻轻“嗡”了一声,房公隐立时被惊醒了,道:“什么人?”定睛一瞧见是他,大吃一惊。郭正也不言语,纵身又跳了出去,这时房夫人也醒了,问道:“老头子,你怎么醒了?有人来了吗?”房公隐笑道:“年纪大了,总是睡不安稳,老婆子你别管我了,我出去走走,你继续睡吧。”说着披起衣衫走了出去。
郭正早在外等着他,房公隐似乎知道他来的目的,神色沉重,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他在前走着,郭正不紧不慢的跟着,总隔着三丈远的距离。很快二人来到了一畦菜地,房公隐道:“郭老弟,有什么话现在但说无妨。”郭正冷冷道:“告诉我鬼王是谁?”房公隐道:“郭老弟,早在十五年前的少室山上我就已经说过了,房某是绝不会出卖自己兄弟的。”郭正道:“古教主何尝不把你当兄弟?可偏偏就是你大哥害死了古教主,你不能再包庇他了。”房公隐叹道:“或许在你眼里我大哥的确是个丧心病狂的恶人,但在我眼里,他却始终是个好大哥,你知不知道他为了我吃了多少苦?或许他真的对不起你对不起很多人,但他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所以我也不能出卖他。”郭正见他只是不肯说,不由得怒气攻心,目露凶光,喝道:“你说还是不说?”房公隐见他似要出手,忽放声大笑:“也罢,郭老弟,有句话叫做‘父债子还’,长兄如父,我大哥欠你的就由我来偿还吧。”言罢右掌往额头一拍,只听“波”的一声,顿时头骨俱碎,命丧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