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外道不该是这副样子。
少年自幼便听很多人告诫,但凡大侠、正直之士,那定然有堂堂的相貌,伟岸的身躯,泰山崩于前而气不喘的胆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血心肠,以及舍己救人杀身成仁的伟大精神。而邪外魔道奸诈小人,则都是獐头鼠目形容猥琐,他见过很多恶人,大凡不外如此。可眼前这个人却不一样,目光沉稳如水、脸庞豪气逼人……,他怎么会是邪魔外道?可也没有好人偏偏要自称恶人的道理,少年真的不懂了,他想学高强武功,却又不能拜邪魔外道为师。
郭正见他久久不语,便自牵了雪儿,正要同那女子说话,蓦然回头,才发觉她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去。本就是路人,又何必在意聚散离别?他不禁暗暗嘲笑自己。
“小乞丐,别跑,女乃女乃的,快抓住这小妮子。”
少年正注视着郭正离去,忽又听得身后一阵吵嚷,忙回头去看,不由得喜出望外,真是冤家路窄,只见先前溜走的少女又风一般的跑了回来,后面则紧跟着七八个壮汉,看其装束倒是湖海帮的人物。少女轻功虽然不高,但身手极为敏捷,在人群里如鱼儿一般穿行着,那几个壮汉则仗着一身蛮力,东推西撞,将一条街弄了个鸡飞狗跳。
眼看少女跑了过来,少年忙挡在路中间,笑道:“小贼,看你往哪里走?”
少女大叫糟糕,回头见追兵越来越近,神色慌张,骂道:“好狗不挡道,快让开。”显是对那几个湖海帮人物颇为畏惧。少年自然不依不饶,一伸手便去抓她的衣襟,少女则施手拆当,二人纠缠间,那几个大汉便已围了上来。
少年见她已逃不月兑了,遂收手退到一旁,少女厌恶的白了他一眼,一转身忽又变得嬉皮笑脸,朝一壮汉笑道:“这位大爷,我和你素不相识的,你没来由的追我做什么?”少年在一边插口:“既然素不相识,你又跑什么?一定是做贼心虚了,几位大哥,她是不是偷了你们的东西?”那大汉道:“不错,我们兄弟一时不慎,被她拿走了些东西,刚才真是多谢少侠了,若不是少侠及时出手……咦……你是……好啊,你还敢到我湖海帮的地盘来,弟兄们别放走这龟儿子。”大汉前半句话还对少年恭敬有加,后半句不知为何突然就勃然变色,似乎有血海深仇一般。少年一瞬间便从“少侠”跌落成“龟儿子”,也不记得和这些人结了什么梁子,真然是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
“龟儿子,好啊好啊。”少女拍手大笑,“让你多管闲事,现在自己也走不了了吧。”
少年朝大汉抱拳道:“这位大哥,在下与你素不相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少女压低嗓子,用他先前的腔调反唇相讥:“既然素不相识,人家为什么要骂你龟儿子?一定是你做了什么缺德事。”少年急道:“我自问行得正坐得直,俯仰无愧于天地,一定是认错人了。”大汉骂道:“龟儿子,人是不会认错的,你是没做过什么,但是你爹可就大大得罪了我湖海帮,父债子还,弟兄们,把他带回分舵去见帮主。”
帮主!郭正听到这两个字眼中迸射出精光,身形一展便到了大汉身前,冷冷问道:“何太吉到了这里?”
大汉也不认得他,骂道:“女乃女乃的找死,敢直呼我们帮主的名字。”说着拔出大刀就朝郭正砍了下去,但立时他便惨叫着飞跌出三四丈远,扑在泥地里再也爬不起来。
谁也没有看清郭正是如何出的手,都惊诧万分,少女又拍手笑道:“好厉害的武功,就是比我爹还差一点点。”少年冷笑:“你就只管吹牛吧,丐帮帮主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你爹?”他见少女是个小乞丐,而又吹嘘她爹会武功,因此猜想这二人或许是丐帮中人。少女也笑了起来,讥嘲道:“你也只管吹吧,丐帮帮主是什么人?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少年争辩道:“我自然是见过的,你和你爹是不是丐帮弟子?”少女“哼”了一口气,道:“丐帮?呸,丐帮帮主给我爹提鞋都不配呢。”
“骂得好。”郭正听了这话,大笑道。少年又是一惊,暗想难道此人和丐帮有什么过结?丐帮乃是天下名门正派,和它结下梁子的自然是邪魔外道了。
不待他问,那几个湖海帮壮汉先自发问了:“喂,你是什么人?知道我湖海帮的名头么?”若是在以前,这几人连说出第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就会魂归西天,但自见过李玉箫后,郭正便不似那么狂躁了,只道:“休管我是谁,此事与你们无干,回去让何太吉把头颅洗干净等着。”少女拍手叫道:“好样的,这才是真男人,不像有些人小白脸娘娘腔。”少年怒道:“你说谁是小白脸娘娘腔?”少女笑道:“我说你了么?我说你了么?”少年争辩不过她,只能怒目相视。
那几个壮汉也不知天高地厚,勃然大怒,骂道:“好大的口气,你想见我们帮主是么?来来来,让爷提了你的头去见他老人家。”说着都拔出大刀奔上前来。
但郭正只轻轻挥了挥衣袖,这几人便如落叶般摔了出去。
少年的眼睛看直了,少女则鼓掌大笑:“来呀,有我爹在看你们敢欺负我?”少年又听傻了,直直看着她:“他是你爹?”少女走上前一把抱住郭正的臂膀,道:“从现在起我就认他做我干爹了,你管得着吗?”少年真是说不出话来了,东西可以乱吃,但爹可不能乱认,这真是胡闹之极。郭正目光如锋刃般刺向少女,少女一惊,忙松开手,郭正轻叹了一声,心想如果自己的女儿不死,也该有这么大了,遂道:“快回家去吧,你爹一定在等着你。”少女忽鼻子一酸,泪珠月兑眶而出,道:“我没有家,也找不到我爹,干爹,你让我跟着你吧。”纵然郭正的心是铁,也早已化成了柔水,他想抚模这孩子的脸庞,但手指动了动,却依然面无表情,他从来都没有这种身为人父的感觉,心底酸酸的又暖暖的。少女是何等的机灵,又道:“干爹你放心,只要找到我爹,我就不会再跟着你了。”郭正道:“你若是不怕死就跟着我。”少女破涕为笑:“多谢干爹,干爹真好。”少年只是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