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薛琣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来,林之骥如此造却是连解释也懒得解释。专业提供电子书下载.
况且,为人要有自知之明,这话是曾帅常挂在嘴头的,当兵吃粮的老粗和这些当官的斗什么嘴,自取其辱罢了。
薛琣不反驳,林之骥反而有点一拳打空的错愕。他尴尬了一小会,又向着薛琣道:“本官守土安民有职,今日与众父老乡绅合议,江阴不能再由着诸位的性子乱来,不能再这么乱下去了。曾帅那里,本官自会禀明朝廷,把这不合体制的军管司给取消掉。”
他干笑了两声,终于道:“薛分守,你也是奉命行事,现在似乎也不必硬顶。本官是奉了朝命行事,也是身不由已。我们无怨无仇的,也不必兵戎相见,你带着你的人,把刀枪丢下,都出来吧。别的不敢说,你和镇江府过来的人,咱们一定会善待就是。”
他说的倒也是事实。现在朝廷和几个强藩都与曾帅过不去,不过兵凶战危,打仗的事谁也不说不准,今年楚镇提兵来犯南京,号称五十万众,又有整个东林党做为帮手,天底下谁不说是马士英必定完了,可最后的结果是左营大败,连左良玉自己也忧病而死。
所以事情没有论定之前,还是保险一些的好,没有必要把曾帅得罪的太狠。
如果薛琣懂事的话,也会理解他的苦心,老老实实的出来。这样的话,虽然不能如顾的愿在江阴大闹起来,不过,这终究是南京朝廷和顾他们的事。他一个小小的知县,还是不要涉入太深的好。
哪知道薛琣哈哈一笑,指着林之骥道:“要么冲进来,把吾等全部杀了,要不然,就不要想进来带走一个人。”
林之骥皱一皱眉,还要再劝,他身边的顾冷笑一声,道:“林大人,不要这么瞻前顾后的了,朝廷与镇江镇是一定要见个真章的,这些贼军汉铁了心跟曾贼,大人这么苦劝,又有什么用!”
林之骥叹息一声,知道眼前这三十左右的世家子弟实在是不知道世间险恶。朝廷固然是顶不住镇江镇那么使用库藏赋税,也不能坐视一个强藩在江南乱来,几个强藩也很看曾志国不顺眼,朝中的大佬们一个个巴不得曾志国明天就死,看起来曾志国现在就是个千夫所指的独夫民贼,不过,这种层面的斗争极为残酷险恶,曾志国怎么说现在也有几万强兵在手上,事情没到结束之前,还真看不出来结果是怎么样。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件事最先出头地。一定是夹在中间地倒霉鬼。
顾虽然是顾亭林地孙子。复社地中坚人物。如果当真先闹起来。在朝廷正式动兵打败曾志国之前。拿他地人头来安抚一下曾志国。也并非不可能。
唉。年轻人。事事冲在前面。被人利用也不知道。将来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死法啊。
林之骥为顾不甘。顾却不知道。便是知道了也不会领情。他与黄宗羲、左国、佘怀、沈士柱。还有已经被曾志国杀害地张家烈都是复社中最讲君子小人大防地强硬派。当初虎丘大会。候方域与冒襄还顾忌与钱谦益地交情。就是他与黄宗羲等人一意坚持。才挫败了钱谦益和陈贞慧等人提出来与马士英一党先行和解。一致对外地提议。
对顾来说。成仁取义。并不是一句空话。是君子处身立世地根本。对他这样地人来说。家产田地。白银黄金。自己和家人地性命。都绝没有心胸中地信念重要。
有地人。心中地信念可以光耀天地。与日月媲美。顾就是这样地人吧。
就算是他的信念是错误的。
林之骥知道顾没有了耐性,而今天的场景,原本就是这些在南京呼风唤雨的人一起公议后的结果,不要看顾只是一身生员的服饰,站在他身后的却可能是某个尚书大人,或是左都御史、府寺正卿,与顾顶牛,他一个江阴知县尚且不够资格。
别的不说,这些复社的名士到阁老家或是尚书府邸里如入自宅,说话讲笑都不拘礼,当初冒襄连秀才也不是,为了他的父亲到南京走门路,一直走到南京本兵熊大人家里,这样的活动能量,岂是一个普通的三等进士选出来的知县可比的!
“好,顾世兄既然下了决心,本官也不是没有担当的人。”林之骥咬了咬牙,向着身边的诸多耆老士绅道:“院子里不知道有没有诸位老先生家里的人,不妨叫一叫,免得一会玉石俱焚。”
了,一概打死算了。”
他这么强硬,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倒是周茂咳了一声,道:“自家的子弟,该怎么教训是自家的事,无谓让他们跟着外人一起,去叫一叫,不听再由得他们也罢。”
他是耆老领,这么一说,各人都是上前。
士绅中,有人自己就是族长,也有的辈份不到,然而声望家资足够,本族的族长反而不算数。
不过怎么说来,在这种事上,都是族长上前最为稳妥。于是在数万人的眼前,查得军部院里那些泼皮无赖所在的家族,然后十几个族长上前,只在几十步外,向着院内喊话,令本家子弟立刻放下刀枪,出来领罪。
至于其余拿搏来的投靠军部的人,也都用绳子捆了,交给各家的族人领回去,是赏一顿板子还是捆了去沉塘,这就由得各家自己去处置了。
到现在这个时候,倒是看出薛琣有先见之明。院里留的人不多,而且多半是铁了心的无赖子,平时就因为干些偷鸡模狗或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不被族中待见,而且出来做流氓无赖的,多半是在宗族中穷困潦倒,族中上下无不讨厌,遭尽白眼之后,这才如此自弃。
农业社会,封闭而又消息灵通,一个家族出几个流氓无赖,整个族中都是脸上无光的事情。在汉朝,一个少年如果无原无故的游荡,地方官可以抓起来痛打加以教训,遇到严酷的知县或是刺史,杀掉也不是不可能。
明朝虽然没有如此酷法,不过在城市中游荡的这些人中,也多半是有其解不开的心结吧。
果然听得外面乱哄哄的叫嚷,有个青皮起身,冲着外头啐了一口,骂道:“老子自小没了父亲,族中公议让我娘改嫁,夺了田地房产,那时候怎么没有族长出来说话?想让老子出去,先吃上一刀!”
这青皮一开头,众人也是一起大骂,泼皮无赖,相骂起来自然没有什么好听的,种种污言秽语,不可细述。
顾在外面听的真切,怒道:“不必再说了,打了进去,拿住了全部打死。”
他这种世家子弟,最厌恶这些青皮无赖,庄子上若出了这样的人,轻则赶走,重则要用皮鞭狠狠抽上一通,再交给族中严管,现在当着他面,这些无赖子如此无理,顾已经是勃然大怒。
林之骥叹一口气,挥一挥袖子,几个衙役头子已经赶到,林之骥令道:“带着民壮,冲了进去,把他们全部拿下。有抵抗的,可以格杀。”
江阴的在编衙役有一百多号人,各衙役手底下不在编的帮手自然更多。知县一声令下,诸衙差吆喝命令,不一会儿,就是四五百人的丁壮站在一起。有拿刀的,也有人扛着一把饰着红樱的长枪,更多的,则是在手中拿着些菜刀、短斧之类的武器。
“贼军汉,我们要打进去了!”
领头的是快班的班头,身形高大健壮,不怒自威,公门中人拿人多了,自然有点子颐指气使的气势,破家县令,灭门太守,不过,这些事还是由这些小吏来做,时间久了,自然有点普通百姓没有的气势出来。
薛琣冷哼一声,也不打话,取来弓箭拉开,外面众人见他如此,哄一声全部散开,刚刚在喊话的班头已经躲进了人群中,不见踪影。
不过总有来不及躲避的倒霉鬼,薛琣没有射那些普通的壮丁,他瞄着了一个戴着四方平定巾,额角上还插着一支孔雀翎的差役。
箭矢迅速飞了出去,薛琣并没有失望,箭头深深的插在了那个差役的后背,薛琣使的是步兵铁弓,这么五十来步的距离,他的弓箭还特别加了力,这箭头显然是穿透过去,那差役是活不成了。
三箭不如一刀,说的是射在有重甲的重步兵身上,而且多半是仰角抛射,距离也远。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对方的身上只有一层布衣,射中了要害,不死也难。
这一箭也把林之骥与顾等人吓坏了,他们原本离的就远,这一下更是又往后退了一些。
看到差役和丁壮们乱跑,林之骥突然大怒,指着衙役头领骂道:“成何体统,他们五六十人,会射箭的不超过十人,你们四五百人,就这么被人一箭吓的乱跑。”
“大人,这贼军汉实在凶恶。”
“不必多说,拿不下他们,本县杀你全家!”
那个衙役头目呆了一呆,大约也是没有想到平时温文儒雅的知县突然变的如此凶恶和蛮不讲理。他想辩解一下,想说明他们与军人的不同,不过看到林之骥恶狼一样的眼神后,那个衙役打了一个冷战,他知道林知县说的是真话。
顾也有点意外,从他到江阴这么久时间,还没觉林之骥有这么杀伐决断的一面。
林之骥平静了一下,看着顾,微笑道:“既然做了,就一定要做绝。如果拿不下军部,底下的事就不好着手,留着这根钉子在,江阴的大局我们就不能全然掌握。如果是这样,就给了曾帅平乱的借口和人证,这对我们太不利了。”
顾呆了一呆,他想点头,不过,到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
被知县逼迫的衙役们又带着丁壮冲了这去,这一次他们为了一鼓作气拿下这个院子,干脆就没有废话,几百人张牙舞爪,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向着大宅的正门冲了过来。
“听我的命令……开弓,射!”
射术也是一门学问,如果没有从军或是从小练习过,就算有一膀子力气也没有办法用得好军中的制式铁弓。好在,跟着薛琣的老兵和新兵都练习过射术,此时所有的人都上了墙头,院子里只留一个老兵镇着场面,其余的人分别站在院墙两边的角楼上,开弓射箭。
一次不过是十来支羽箭,不过,就是这样只射了几轮,下面冲过来的丁壮们的士气就已经跨了,他们开始放慢脚步,不少人躲在同伴的身后,祈祷着箭头不要落在自己身上。
除了几个幸运的家伙,两轮箭雨下来,又是十来人扶着箭杆倒在了地上。
流出来的鲜血不多,不过,也足够震慑住这些没有经历过战争的菜鸟了。衙役们不管平时怎么凶猛,在现有人比他们更狠之后,他们的胆子比普通的百姓还要小。
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的人,比一般的人要惜命很多。
潮水般涌上来的人群又一次落了回去,比刚刚冲上来的时候要快许多。
薛琣放下手中的弓箭,他刚刚连射了五箭,虽然远没有到他可以射出弓箭臂力的极限,不过,膀子也真够酸的。
一个老兵向他笑道:“这一下,他们可能没胆子再冲了吧,这帮兔子,在咱们面前也敢逞强,我们天雄营的人,连建奴也不怕。”
他的话引起了其余几个老兵的共鸣,自从天雄营正式成立以后,这支军队已经把所有的人团结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个极具向心力的集团。这些从集团里出来的人,却从来没有忘记他们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就是几个新兵的脸上,也都露出了骄傲之色。能成为天雄营的战兵,是他们一生的骄傲。
薛琣伸了一下腰,挂在他胸口的扬州阻击战的勋章与铁甲的甲叶撞击了一下,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这一下,所有的老兵新兵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天雄军现在战兵和辅兵七八万人,有勋章的不超过百人,这个薛琣,实在是太幸运了。
伸过懒腰之后,薛琣微笑道:“他们只是一时脑子转了筋,一会就会明白过来的。没有盾牌和铠甲,拆几面门板就是了,哈哈。”
众人面面相觑,委实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薛琣道:“乌合之众,可一不可再,一会就算有门板让他们冲到门前,我们杀出去就。”
几个新兵显的有些不安,外面有武器的壮丁人数就是他们的十几倍,再加上那些随时可能帮手的百姓,这样冲出去,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你们不要怕。”薛琣面色阴沉的说道:“当兵的,吃粮的时候嫌少,拼命的时候就想不起吃粮的时候了?我们天雄军平时粮饷那么多,就是要在紧要的时候给大帅卖命,不然,还成个人吗?”
“是,是这个理!”一个口吃的老兵涨的满脸通红,手中长刀一挥,众人眼睛一眨,一根小指已经月兑离了手掌,带着鲜血和肉色的指头似乎还有生命一样,在望楼的木板上不甘的蹦跳了几下,又把干净的木板染上了触目惊心的血痕,这才完全不动弹了。
“有,有,有,敢对不起大帅的,有如此指!”切指的老兵瞪大双眼,瞪视着眼前的几个新兵。
望楼下的流氓无赖们也看到了整个过程,刚刚还有些闹腾紧张的院子,一瞬间变的坟场一般的寂静。
薛琣笑了一笑,猛然抽出自己的腰刀,刀身反转,在自己手掌上一抹,一颗手指也掉了下来,他笑一笑,道:“王兄弟,我陪你。”
刀声响成一片,一会功夫,十几颗小指一起落了下来。
薛琣举刀叫道:“今日之事,有死无生,怂的,不是汉子!”
底下的青皮无赖们想有样学样,不过刀子在自己手上横来划去,却是落不下去。
大约曾志国也想不到,自己苦心孤诣练出来的兵,用斯巴达的做法与大秦的铁血浇灌出来的老兵,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对敌人残酷,对自己也极端残酷的地步。
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的衙役与壮丁们果然又鼓起余勇,再一次来攻门。这一回,他们倒真的是学了乖,队伍并不是一窝蜂一样的冲了上来,而是排成了稀稀拉拉的队列,居然还有点了军队的样子。
同时,第一列的壮丁们扛着大块的木板,却是不知道从哪家门户上摘下来的。
这一次,他们遭遇到的箭雨也不猛烈,只有十来个落在后面的壮丁被远射射中了,因为距离远些,箭头力道不大,倒也并不致命。
在受伤的哎呦声中,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既然这些镇兵的弓箭已经不构成威胁,那么只要冲到军部的大门前,撞开大门之后,一切就结束了。
人多的一方,胆气总是要壮一些的。按常理来说,十倍左右的优势,也就是十个打一个,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门就近在眼前了,冲在第一列的衙差和壮丁们呼吸急促起来。这一次他们是彻底学乖了,不但扛了门板躲箭,还有几个人抱了一根房梁。如果那些军人把门堵上了,也可以用这个大梁把宅门撞开。
“杀,杀杀,大人说了,事成之后,每人五两银子,能取到镇兵级的,二十两,一会就兑现,绝不食言!”
眼看大门就在眼前,带队的衙差开始拼命的鼓励着这些平时老实巴交的壮丁们。这些壮丁多半是些农夫,平时老实巴交,看到血都会惊叫,这一次如果不是耆老族长们下令,这些人是不可能来做这种杀人放火的勾当的。
听到有赏银,这些农民立刻都变的精神百倍。他们再忠厚老实,一想到交一颗级就是家里两年的用度,这种诱惑再老实也是经受不起的。
到了近前,扛着大木头的几个人抢上几步,冲上石阶,各人吐气开声,准备拿木头去撞宅门。
不过,他们的力气却是使了一个空。就在撞门前的一瞬间,大门突然自己打开了。
“娘个比,啥个事体……”撞门的壮丁们一时回不过味来,就这么站在原地楞。不过,他们很快就把手中的木头往地上一抛,回头就跑。
身着铠甲,头戴樱盔,手中拿着腰刀和圆盾的薛琣第一个冲了出来,一刀过去,正砍在一个转身逃走的壮丁背后,锋锐的刀锋切豆腐一样,把那人的后背砍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狂喷而出,隐约已经看到内脏。
“官兵杀人啦!”一刀之威,就把最前面的壮丁吓了个屁滚尿流,众人抛下手中的门板,转身就逃。
有几个胆大的提刀弄枪的冲上来,薛琣一个人便迎了上去,几招一过,又砍中了一个人的手臂,整个手臂被砍到了半空中,淋漓而下的鲜血淋了那些壮丁一头一脸,各人这一下真的是魂飞魄散,再没有人敢停留半步。
“杀!”
薛琣杀气腾腾,他知道这一次必须得大开杀戒,不把这些壮丁的气势彻底打没有了,过一阵子,又得是一场苦战。
虽然壮丁们没有上过战场,已经在他手下吃了大亏,不过,人越打越精,越打越聪明,胆子也会越打越大,这么打下去,军部守不住是必然的事情。
他现在也没有别的想法,能多拖一些时间,也是好的。
在薛琣的带领下,一群镇兵已经最先冲了出来,追着这些衙役和壮丁砍杀,身后再有几十个无赖子弟挥刀弄棒的跟着沾便宜,不过,他们杀掉的壮丁人数,加起来也不如几个镇兵砍死的人多。
一群镇兵如此恶虎一般,在几百人的壮丁队伍大砍大杀,刚刚还要攻打军部的壮丁们已经溃不成军,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只得由人这么来回的冲杀。
片刻功夫,已经是血染长街,到处都是被砍死的人,还有残脚断体。
看热闹的百姓已经逃的踪影不见,只留下了满地的鞋子。
薛琣站在几具尸体旁边,鲜血在地上沽沽的流淌着,已经把他的军靴染红,他却是丝毫不觉。
“这一次过后,怕是要过很久,他们才会鼓起余勇再来攻击吧。不过,如果知县聪明的话,就会知道这些衙役和壮丁屁用不顶,他大约会想办法调守备兵马过来攻打吧。”
站在原地,薛琣暗自思忖,良久过后,他才叹了口气,把长刀上的鲜血抹尽,轻声道:“大帅,我已经尽力啦,杀这些人,心里可真够不痛快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章节更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