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天下 第二卷 南方 第二卷南方 第四十三章 死结

作者 : 淡墨青衫

志国对处置这些名士士绅有点手软,这一件事,曾志3,也不愿底下人知道。

杀别人,他还无所谓,倒是杀顾炎武,他有点踌躇。此人崇祯年间进士,做过一段时间的小官,早就辞官回到松江府的老家。在松江,顾炎武也算安份守已,当然也有些家产,不过,也不算是巧取豪夺。最为关键的,就是顾炎武实在是气头太大,当然,现在只是复社中普通一份子,不过,后世他与黄宗羲齐名,在思想激进的程度上来说,此人已经开始仇视反对君主制度,认为皇帝残民以逞,以天下奉一人,全无用处。

这种程度,在当时全世界来说,都是极为激烈的。法国的大革命,还迟了顾炎武近两百年呢。

除了顾炎武,如吴伟业这样的名士比比皆是,一律杀了,曾志国的手也有些软。

倒是看看罢了,如果这些真正的有良知有能力的读书人愿意具结悔过,并且愿意为各地的军部效力,倒是可以留下命来。

不过,该有的惩戒还会给。

萧逸云与张广仁匆忙而出,路振飞与陈子龙等人都关在一起,倒是方便劝说。

曾志国给了他们半个时辰的时间。

其实这个时间没有任何意义,路振飞与陈子龙如果愿意,十分钟时间就足够了。

如果他们一心求死,十个时辰也只是浪费。

在关押俘虏的地方,大队的镇兵持矛列戟,已经开始准备了。

这一次变乱。最少在表面上令得曾志国手脚大乱。而且。各地地军管司都有程度不同地死伤。大规模地残酷报复是理所当然地事。对此。动变乱地人自己也有相应地心理准备。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地是。曾志国要把整个江南地缙绅都一网打尽。

张广仁是参军部地大佬。萧逸云掌握军管司。在天雄军中地位超然。便是一团参将遇着这两人。也要客客气气地拉手说话。不敢怠慢。

不过。负责看守地是军法部地人。他们除了曾志国和马红俊外。当真是六亲不认。

眼见得这两个大佬过来。还是依足规矩。验看了对牌之后。这才派了几个人到厢房里去提人。

“展义兄。军法部地人也太狂妄了。”萧逸云不知道怎么。有点心气难平。

张广仁微笑道:“这没有什么,其实,这也是马参将调理的好,大帅对军法部很是欣赏。”

他顿了一顿,又笑道:“当然了,我兄的军情司也是井井有条,大帅也是极为喜欢的。”

萧逸云是参将,军法部的马红俊是一部主官,却也只是个参将。想来是曾志国觉得马红俊军中的资历尚且不足,所以有意压了一压。

一想到这一点,萧逸云心里的不舒服总算减轻了一些。

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心神不属的原因……这一次,抓人是天雄军的事,提供情报是军情司的事,可是忙到了最后,一切事情都归了军法部管,从关人到定罪到处决,一条龙服务全归了军法部。这些天来,马红俊不见人影,底下这些军法部的人见了谁都是鼻孔朝天,就是他想见一下苏州同城的那些被关押的名士缙绅们,也得和军法部打过招呼再说。

“唉!”

萧逸云叹一口气,知道这一次关押起来的人多半是在劫难逃了。马红俊的为人他很清楚,残忍好杀,又以天老大,曾帅第二,如路振飞这样的人,换了一个主官可能就放过去了,落在马红俊手里,居然也是定了死罪。

一会功夫,军法部的人已经把路振飞与陈子龙两人带了过来。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倒也没有上什么镣铐之类的戒具,而且,那么多人,也没有这么许多镣铐来用。

提审的地方,就在院子的正堂,一进小院左右两厢六间房关了二十几号人,这还是特别照顾,关押的全是官员或是做过官的士绅。

换了普通的举人秀才,哪怕是再有名的名士,也是十几二十人的挤一间房,转身的地方都快没有了,当真是苦不堪言。

“皓月兄,卧子兄,两位请坐。”

被关了几天,路振飞与陈子龙两人的神情倒是还没有什么改变,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张广仁与萧逸云两人相让,路陈二人也不客气,便是一坐了下来,正好与两人面对面坐下。

因为早前几天萧逸云与张广仁都曾经来探视过,所以也算相熟,路振飞与陈子龙知道两人都是秀才出身,便也随意与两人攀谈几句,不过,提起曾志国时,两人都是摇头。

“来人,上茶。”

萧逸云吩咐一句,半天过后,一个军法部的杂役才过来,提着一壶开水,用四个粗瓷碗冲了茶水,然后便自顾自的去了。

张广仁抱歉道:“太过简慢了。”

路振飞与陈子龙两人一起摇头微笑,只道:“费心,罪囚哪里当的起如此相待。”

张广仁眼见两人也无心喝茶,便道:“晚生此来却是奉命前来的。”

如此这般,把曾志国的吩咐向着这两人说了。

路振飞与陈子龙还在沉吟,两边厢房却也有不少人听到此说,当即就有不少官员在厢房里叫起来:“下官愿写具结,下官也愿为曾帅效力。只要饶了性命,甘愿为曾帅牛马走。”

“这成什么话。”路振飞尚且没有什么,陈子龙却是大觉难堪。他是江南士绅,先在复社,后来与那些尚空谈的书生们意见不合,后来自己成立了几社,专门研究经世致用的学问。

就算是徐光启的《农政全书》陈子龙也详加研读,注释。在江南,陈子龙虽然官位不高,只是做过一段时间的兵科给事中,不过,论起学问名头,却是不在复社诸生之下,已经俨然是一方领袖人物了。

现在厢房里关押的全部是江南各府的亲兵官,几个巡抚,还有各府的知府,推官等等,算起来,都是朝廷大员,一方诸侯,现在却是如此不堪模样,当真是令他觉得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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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振飞也摇头道:“现在方知流贼入京后的情形,不是妄人造谣。”

明季士大夫当然都仇视李自成为的农民起义军,称之为流贼,极是厌恶鄙夷。然而崇祯十七年时,农民军攻破北京,结果不少清流中的要员投降,几个大学士阁臣也是如此。种种无耻形状已经传遍天下,今日之前,路振飞只道是人造谣,便是投降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岂料,这种情形居然就在自己面前上演,当真是教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当下连连摇头,道:“两位大人有心,不过,请上复曾帅,路某曾经到镇江看他操练士卒,原本以为练此虎贲之师是为了讨贼济民,结果今日见此惨苛残酷之事。曾帅不曾对建奴用兵,反而把刀枪对着手无寸铁的读书人,这真是荒唐可笑。吾不见还好,见了自然不能不说话,更加不要说为曾帅效力了。曾帅既然说要杀,请便好了。”

他如此说,当然也不算出人意料,不过,张广仁与萧逸云两人还是大急,张广仁先道:“路公名节,晚生辈当然知道,不过,何必行此无谓之事?当今曾帅练此强兵,自然还是为了抵御北虏,襄助今上中兴大明。将来需得路公之处极多,此时又何必因一时之气,一意与大帅强抗呢?”

萧逸云接着道:“学生自幼束受教,读圣贤书,也敢称行万里路,现在天下,放眼看去也唯有我大帅能与建奴一较雄强。今日行事,是有点操切残忍之处,不过,这也是迫不得已啊。”

有些话,不必明说,众人都是聪明人,心里都很明白。这一次,其实还是东林党压迫在前,一定要借着曾志国手中的兵和势力,与左营勾起手来,与马士英党争的结果。

当日是曾志国南京一行,委实受了东林党和复社不小的委屈,虽然在城门前痛打了复社狂生,不过这一口气也是咽不下去。

自从那以后,曾志国拥兵自立并且与士大夫阶层决裂之意渐渐坚定起来。先是兵变,然后驱赶复社中人,斩杀张家烈与阎尔梅等名士,自此之后,朝野上下对曾志国也是必定除之而后快。

这一次诺大的风潮,也正是朝野上下的这种心态折射在了民间,而江南士绅力量又极大,才能在四府之地动了如此大的风潮动乱。

而曾帅一反手间,就是如此的杀伐果断,面对整个读书人与士绅阶层绝不手软,整个四府十九县,抓到的名士官绅还有富户商人超过了一万人,现在拘押在镇江的也有四千一百二十九人。

这些人,九成以上有秀才的功名,四成左右有举人或举人以上的功名。有不少,还是朝廷以前的阁老,总督、巡抚,退休在家闲居的不说,现任的巡抚就有三人,更加别提府道官,还有武职从守备到参将副将总兵,现任文武官员被抓到的就有三四百人。

这么多人,代表了多么庞大的恐怖的势力,江南一带文风昌盛,在籍的官员势力真的是超过任何一个省份,甚至是十省之地也未必有江南这么多名士和在籍的文武官员,可就这么一股子强劲的势力,在长枪大戟面前,却又是不堪一击,几天之内,就已经被连根拔起。

到了这个时候,当然是生死全操在曾志国手中,不过,跟随曾志国的武将所考虑不到的事情,他的文官班底,却必须要考虑到。

打仗用武人,治理苏松常镇四府全靠军管司,就是连张广仁自己也没有完全的信心。自古以来,打天下不靠士绅的,几乎全部失败,没有成功。

黄巢多厉害,长安也打下来了。不过,因为流贼的身份,得不到士大夫的,一样完蛋。

李自成,黄巢之后的巨寇,打下北京,逼死了大行皇帝。开始的时候,士大夫也以为他有得天下的希望,不少在京官员士绅选择了投降,地方上的官绅也望风而降,李自成从西安到北京一路上极为顺利,文武官员并豪强士绅的合作态度帮了他极大的忙。不过,在得到北京之后,李自成骄傲自满,并没有与在京的官员士绅合作,而是派出刘宗敏等大将掠官员,抄没士绅财产。这样虽然得到了大量的白银,足以他几年的军事行动,解决了他财政上的难题,却也把他的流寇本质充分暴露。欲得天下,岂能把官绅士大夫推开不顾!

自北京的消息暴露后,吴三桂觉得大顺政权没有得天下的希望,这才选择了降清。至于陈圆圆之说,不过是个拙劣的借口罢了。

现在曾帅已经与江南士绅乃至全天下的士绅读书人决裂,下面的事,却也还要他的文官班底着手进行。

人才,不是识几个字,就能作养出来的。江南官绅中,也有不少有能力有见识,而且真正有操守的人才。如果把这些人才从屠刀下救出来,令得对方感恩戴德,今后在大政方针上,真的能得益不少。

张广仁与萧逸云两人不是笨人,跟在曾志国身边这么久,曾志国也没少教他们。找寻合用的人才,加以留意,然后肯请刀下留人,前来劝说。

劝得下来,是他们卖力,大帅仁慈开恩。张嘴求饶的人也不必说什么气节了,跟在曾帅身边好好卖力做事。曾志国也不是寡恩刻忌的人,必会厚待。

劝不下来,是这些人自寻死路,曾帅就算想开恩也不得。书生意气,一至于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话说到此,已经无甚可说。

盘口开了出来,底线亦就在此。

降,效力于军府,则生。不降,则死。

当此生死大事决断于一言之间之时,旷达于路振飞,博智如陈子龙,也都是面露紧张之色。

能有他们之身份官位,能有他们名声学识,不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断然不能如此。聪明,还得志坚,不然,仍不能如此。

聪明而又志坚的人,很少能够改变主意,也不是一把鬼头刀可以威胁的。

果然,路振飞当先摇头,只道:“吾原本只是路过,不过既然遇到此事,

没有不说话的道理。就算是曾帅现在饶过了,将来T7话。如果吾今日贪生畏死,为了一颗脑袋就对曾帅俯,那么,读书人的气节在哪里?也只能不谈。读书几十年了,断然不敢惜身而忘义。两公好义,学生心领而已,却不必再说了。”

陈子龙亦道:“是的。曾帅今日此举,必致千百年骂名,当日秦皇坑儒,不过四百六十余人,骂名已经垂两千余年。若当真斩吾辈,那么,骂名当有多久,不必再言。如果我辈都贪生怕死,又何必倡议乡里,一起反对派什么军管司?”

他有未尽之言,不过,现在这种时候也不必说了。陈子龙原本就与南京复社诸生不和,对方太重清议言论,陈子龙原本就不大欣赏,他更重实务经济。

这一回,他原本也不想趟这一次的混水,不过,很多同年同乡都在其中,帮着鼓舞一下,也是看曾志国这个镇帅不过,不成想,就惹出如此大祸来。

萧逸云与张广仁两个面面相觑,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早,两人有心再劝一下,不过,话到嘴边,却也是无法出口。

路陈二人相视一笑,站起身来,一拱手道:“两位大人费心,不过,吾辈心意已决,绝不会有所改变。”

“好吧,晚生恭送两位大人。”

张广仁心中只觉酸楚,也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向着路振飞与陈子龙两人行礼。看着两人背影,他知道曾志国也是坚刚不可夺志的人物,对方哪怕再值得尊重,为人品格如何的高尚,这一次,只要不愿写具结效力,绝对难逃那杀头一刀。

这两位班班大才,操守品格能力都无话可说,无可指摘的人物,看来,是难逃一死了。

虽然各为其主,张广仁仍是忍不住向着对方致意,以示敬重之意。

萧逸云却有些意兴阑珊,适才的对答他已经看了出来,这一次想收罗几个人才为曾帅所用的念头,怕是不能完成了。

眼前厢房里关的那些官儿,倒是可以一招一大批,不过,这些人品格能力俱有问题,曾志国也不会因为他们投靠就饶过他们,而真正有能力又有操守的,怕又是与路、陈二人一样,绝不会惜身而请降。

他摇头苦笑,道:“大人,时已经过午,大帅杀人都不讲正午准点那一套,眼看就快提人了。咱们还是多转一转,多劝几个,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此议张广仁倒极是赞同,当下立刻道:“是,此说甚是,我们再去看看!”

张广仁想了一想,道:“那么,去问问夏允彝,还有顾炎武。吴伟业、杨廷枢几位。”

他几乎是扳着指头数,道:“还有吴易,这位先生不能不找,还有……”

简直是太多了,无以计数!

一想到如此多的人才,如此多志向高远,品格高洁的名士要在今天惨死,张广仁几乎要急的跳脚。

无论如何,他不能坐视不管。尽管,因为给曾志国效力,他这个秀才的名声已经臭了大街,如果他的家族不是已经在扬州之难时死了多半,怕是宗族早就开会,要把他除名在外了。

就算如此,当年的同年好友还有不少在镇江的,不过已经无人理睬于他了。

于是决定下来,他与萧逸云分头行动,找到那些值得出手相救的人加以劝说,这样分头着手,更容易节约时间。

两人在关押这些名士大儒的牢房附近来回奔走,一个个提出来太费时间,却也不得不如此。当着众人的面,就算是有人有心改弦更张,却也害怕被朋友同年看不起,为了一个面子失却一个人才,却也是太过扯谈的事。

于是不得不费事,一个个提了出来,几句谈过之后,再把人送回去。

这样一闹,两个人跑的是满头大汗,而愿意答应投效以免死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

在奔走之时,两人经常碰面,然后便是跌足长叹。

正乱间,曾志国却已经来到此地,见两人神情,他也是神情郁郁,道:“怎么样,无人理睬你们吧?”

张广仁满头大汗,只道:“大帅,时间尚早,请让我再多试几个。”

“倒是不必了。”曾志国郁闷道:“越是无耻之徒,本帅不用的,他们越会投效。惜命嘛。不过,越是本帅想借重的大才,他们越不会对着本帅俯弯腰的……你们没来之前,本帅就明白了。”

“是是,大帅,不如把想用的先留下来,将来,再慢慢劝说。”

曾志国摆手道:“不必了。本帅心意已定,绝不会更改。他们如果真的有用,我大明就不会到现在这种地步。而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又有什么样的人才,又能力挽狂澜呢?”

张广仁与萧逸云相顾无语,知道事到如今,什么话也不必说了!

外面已经听到镇兵们开进来的脚步声了。这一天,注定会载入史册的。

自从秦始皇坑儒后,无论哪一朝哪一代,都绝不会冒犯儒教,不用读书人。蒙元自恃武力,把儒看成下九流,结果,不能用汉家士绅之力,九十年就被赶出了中原。前事不远,曾志国似乎绝不在意,他将以一强藩镇帅的身份,再一次对儒学,对士大夫,对整个读书人的阶级,挥动屠刀!

气氛正是紧张之际,不远处的厢房却是有人叫道:“曾帅,下官有话要说!”

曾志国厉声道:“有什么要说的?不必说了!此次凡有官身,一律不赦。大敌当前,你们纵容士绅,煽动百姓乱我四府之地,全都该死!”

他语气如此严厉,也是少有。近在身边的张广仁与萧逸云也是吓了一跳,出声那人却是从容不迫,只道:“曾帅亦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下官在江阴乱时,并未参与,回家避祸之时,镇兵却从天而降,将下官抓来此处。试问,如此也被杀,世间尚有公理否?”(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节更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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