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天下 第二卷 南方 第二卷南方 第五十一章 赋税

作者 : 淡墨青衫

志国原本也是跟着大笑,不过,笑完之后却又是面色)7顾不得会引人注意,几步得到那挨打的士兵面前,略看一看,只见这兵面色黝黑,身形高大,护住脑袋的双手大的吓人,手上满是青筋。该章节提供在线阅读

这显然是薛琣或是这何兵曹特别挑选的吧。看起来象个庄稼汉,不过确实是身大力不亏,一副孔武有力的样子。

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兵被兵曹打的昏头涨脑,听见人问,便憨声答道:“小人叫钱武。”

“江阴人吧?在哪里住?”

“回大人,小人是江阴人。住在草桥街。”

曾志国向着何敬亭笑道:“是个城里人咧。”

何敬亭不知道他是谁,不过,看着他也是与自己品级相当,虽然这会子没好气,却也只得点头致意,以示应和。

曾志国也不理会,又向那钱武问道:“那末,你以前识字不?”

“回大人,小人以前不识字,也不会算数。小人以前,小人以前只是个码头上扛活的,是何大人一定要让小人来当兵吃粮,小人心想,一个月有一两五钱银子,格末和小人在码头赚的倒也多不到哪。不过,当兵毕竟要轻松些各,哪知道……”

这个人倒是不折不扣地江阴土著。说地是官话。不过嘴里地江阴话味道也甚是浓重。曾志国是淮扬那边出身。如果不是在镇江这一带呆地久了。还真不容易听地懂。

明朝中期时。百业兴盛。江南这里更是富裕。一个马夫或是一个杀猪地。一年总得赚上十来两银子。净赚也得有好几两。这还是馋嘴地人。隔几天买点卤味。或是称只土肥鸡来打打牙祭。如果当真省吃俭用。一文钱当两文花。一年下来。省上十两银子也是有地。

现在天下大乱。不能与大明兴盛时比了。不过。一个码头扛活地只要能吃苦。一个月总能赚一二两银子。去掉补身体必须地营养。总能养活一家几口人。

当兵吃粮。在江南没有什么吸引力。倒是不可回避地事实。曾志国屡次征兵。多半是以江北淮扬流落逃难到江南地流民为主。而江南本地人。一是对曾帅没有什么好感。二来。地方富裕。愿意扛枪带刀地去吃卖命粮地。也是少数。

现在从这扛活出身地江阴守备兵地身上。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此人赚地也并不多出多少来。日子过得。原本并不想当兵。不过。稍微多赚一些。又不需要出去打仗。只在家门口做些辅助治安地事情。想着当兵又轻松。这才算上了何兵曹地当。

现在这兵被曾志国勾起了话头。嘴里嘟嘟哝哝。不外乎是说何兵曹骗人。把他弄来当兵。却又如此虐待。而且最让他气愤不已地。就是还强迫他读识字。还要学习算数。

曾志国一时也是哭笑不得,待此人话锋稍弱之时,便又笑问道:“你以前出过江阴城没有?”

“回大人,没有。哦,偶尔要到乡下去祭祖的。老家顾山镇,离城三十来里,回来走走,半天功夫。”

“那么,你不识字,也不会算数,不怕人骗你吗?”

那兵瞪眼道:“这个怕什么?斗就那么一只,平平一下,多少银子,交关清楚。一只鸡,一斤肉,行市里都是明码标价,哪有人能骗得我。”

曾志国默然点头,眼前这兵虽然愚昧不堪,不过说的也是事实。当时的中国是标准的农业社会,不是读或是当兵,很少有人出家门百里之外。出门三四百里,就好象换了一个世界一般,除了商人一类,很少有人经常出远门。而普通的百姓,一年四季忙着活计,要么采矿开铜,要么织机纺丝,要么土里刨食,农闲时还要被官府抽役,不得清闲,不论是哪行哪业,总得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不得清闲,糊口之余,能够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便是福气,哪里有什么闲情逸致四处乱走走撞!

况且,大明太祖开国后为稳定地方,规定除了才生员外任何人出外百里都得到官府请求路引,说明去向目的,然后由官府开了路引后,才能出门。到了地方,一样得有路引,来回如此,麻烦之极。

这种囚笼政策不能说它的好坏,不过,二百多年下来,百姓被困在原籍,不能随意流动,已经成为习俗,而这样的习俗自然也有其严重的后果。百姓原本识字不多,困守田土之下,困禁乡籍之内,见识不广,民智渐失,明末之时,愚昧短视胆小怯懦之民当属多数,民智未开,诚非虚言。

曾志国记得在某本中看到,大约是在扬州,又或是在嘉定,总之某处清兵屠城,有一兵路遇十余人,挥刀大叫:“蛮子过来,过来。”

于是十余壮年男子涕泪交加,却是不敢逃走或违命,于是一个个走了过去,被那建奴带至一坑前,逐刀杀却。

这其间,无人敢逃走,亦无人敢反抗,各人只是不断求饶,待轮到自己时,便伸头受那一刀,而活着的看着先死身两截,行凶的不过只是一个满兵,可从头到尾,他们就如猪狗一般,任人杀却。

眼前这个叫钱武的兵,曾志国也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愚昧与胆怯,自私与冷漠,眼前这个兵,除了他的月饷之外,大约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理会吧。

怪不得明末之时,凡抗敌举事唯有两种。一,北方与西北因自然条件太过恶劣而生出来的起义民军,亦就是士大夫口中的流贼。这些农民起义军一无纲领,二无远见,三无手段,起事之初只不过是为了一口吃食,起事久了,半是撞运气,看看有无可能坐江山,二就是到处烧杀抢掠,过的日子比较在家里时强过百倍,所以明廷多次抚慰招安,表示恶之外余不问,可是愿意回乡务农,究竟是寥寥无已。

中国农民,朴实厚道,能吃苦,能捱饿,不过一旦到要饿死的地步时,奋而起,终成贼

,身上的恶性爆出来,也是无与伦比的恶与野蛮,TF也无甚高明之处。

从黄巢到李自成,再到洪全,概莫能是。

北方如此,而南方起事,因着地理条件环境不同,多半是被人利用煽动蛊惑,明末南方大乱,是因剃易服令下,士绅抗命,于是各地官绅带着百姓,一起反抗。待明朝中枢失去威信,官绅放弃,南方抵抗的烽火也就平熄下去,整个南方,纯粹的农民起事少之又少,几乎无此可能。

开启民智,创立民族主义与军国主义政体国家,这是一篇大文章。如何把农民组织起来,彻底打烂重组现在的生产关系,把农民的活力释放出来……这样的一篇大文章,曾志国自问现在无此能力,时机也尚未成熟。

他叹口气,向着面露尴尬的何敬亭道:“何兵曹,这钱武可是贵部最聪明的一个了?”

此语一出,众人又是失笑。

何敬亭带着一点恼怒,道:“自然不是,这货是最蠢的一个,为了教他,老子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总是不成。”

他忍不住又给了那钱武一下子,打的对方龇牙咧嘴,然后怒道:“一个月内,识字三百,加减要到千位,不然,开革了你,由得你回去扛大包。”

那钱武显然也不以为然,轻声道:“了不得就回去,又有何妨。”

曾志国在一旁森然道:“军法部已经颁下守备兵训练条例细则,你们全没有看?”

何敬亭“哎呀”一声,模着脑袋道:“倒是还没有看。”

曾志国道:“一月之内,识字算数不达标的,打四十军棍,罚没军饷。三个月内,仍然不能成的,打一百军棍,罚一年劳役。”

钱武吃惊道:“这么毒怪,那我不当兵了可成。”

曾志国冷笑道:“那也成的,你有腰刀吧?抽出来,照脖子上抹一下,可就省事。免得还要叫人来砍你的头,砍了头,还要记住你家,以后十年内赋税加倍。”

在场中人,闻得此言俱是脸上变色,便是何敬亭也是面色凝重。曾志国不管这些,又道:“何兵曹,我提醒你一句,逾期部属抽查不合格的,上司也要受罚,大家同僚,不要到时候让咱们看着你落到军法部手里,那可真就凄惨的很了。”

他这话说的严厉,不过倒也是一番好意在里头,何敬亭现在才有了官名,以前浑名二狗,最是惫懒不过的人物,江湖码头上混久了,为人机灵的很,听得曾志国提醒,不但不怒,反而深深一躬,谢道:“下吏谢过大人提醒。”

他此时也看了出来,曾志国虽然品秩与他相同,不过想必不是平常人物,可能下次再见,对方就是一千石的大官,此时多客气些,不是坏事。

此人倒也乖觉,曾志国静了静气,想到地方守备兵员良莠不齐,原本也属正常。现在刚刚杀伐过,江南一带民气摧折,真正有骨气又有本事的士绅生员都躲藏起来,不敢多说多动,除了当初落的,也极少出来效力。

况且,大兵压境,江南一带真正看好自己的人怕也不多。这阵子,抗租抗税的还不在少数,当时被杀的士绅家属中暗中闹事鼓动的也不在少数,如果不是有天雄军在,朝廷大兵也未压境,而他曾志国威名远扬,可止小儿夜啼……怕是江南这里,早就如同火山喷,能维持着现在的局面,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其实,若是以他的军官团的建议,他现在倒不如先制人。集中几个老团精锐的力量,握起一个拳头,然后以新兵团大兵力集结,做为后续,然后大军趁着这个真空期,打一个时间差。

朝廷正在调兵,芜湖的黄帅虽然与曾帅有点香火情,不过两位大帅都是意志坚强不可夺志的人,黄帅对曾帅的做法一点也不赞同,几次批评,上次变乱时,江南士绅也是仗了黄帅的势,以为黄帅会从芜湖领兵过来,干涉江南乱局。

哪知道曾志国快刀斩乱麻,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把变乱给平息了,师出无名,黄得功当时得不到其余明军的,再加上曹毅阻击有效,展现了不俗的战斗力,这就更加使得黄得功有些左右为难,没有敢真正出动大军,与曾志国大打出手。

而现在朝廷明显要对曾志国下手,黄得功部与左梦庚所部必定是此次主力,京营兵不过是打算跟着这两个主力大帅后头捡便宜罢了。

如果能在各部汇集之前,先集中兵力打掉一部,那自然是最合适不过。

左营还远在江西九江,想打也打不到,倒是黄得功人在芜湖、庐州,南直隶除了江北几府外,剩下的地盘就是南京与黄得功所控制的和州、州、庐州、芜湖、凤阳等府,地盘大,人口多、虽比较江南富庶程度稍逊一筹,不过,也是当时的产粮区,得此地盘,曾志国算是真正有了底气,人口财赋都已经有自立的资本,而且,战略回旋空间间也大的多了。

明初,太祖也就是控制了这些州府,不同的就是明太祖是从这些地方出,打下南京,然后与张士诚打了十年打锯,才得了苏州、松江等地,真正底定了夺天下的资本。

现在曾志国如此行事,他的文官班底也好,武官也罢,大伙儿私底下恐怕都观摩研究过曾志国的长相是否望之而似人君。走到这一步,曾志国自己就算没有野心,只想做个藩镇大帅就好,可是他的属下,却未必能与他一般的想法了。

如果抓着这个机会,直捣南各处,把黄得功所部消灭掉,地盘大了,人口多了,威望自然也水涨船高。

杀人怕什么?地盘够大,还是会有不少从龙之士从天南地北万水千山的赶过来效力卖命的。从龙勋旧,不冒点险,大帽子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不过,这样的好主意却被曾志国给否了。对芜湖方面,他不但没有调兵充实,相反,他把曹毅的勤毅团给

松江的华亭一带,原本的总兵高进忠也派到了华亭,T7手,在华亭县一带剿灭乱党。

这一次平乱,常州与镇江等地还算平静。松江与苏州被杀的士绅太多,家属中也有胆大不怕死的,回去之后,有人公然誓师起兵,拉起几百人上千人的队伍打起了游击,也有人撑船入湖,在太湖四周与天雄军打起了游击。

原本派驻在各地的新兵团左右支拙,仗没有打几次,不过来回跑路,腿都快细成麻杆了。

清军占据江南时,也曾经遇到如此的麻烦。多半是用拉拢分化收买欺骗等诸多办法来解决。比如吴易的白头军,就是几百艘小船一直躲在太湖深处,清军势力大,就躲一下,清军主力一走,就上岸骚扰。如此这般,搞的清军将领不胜其烦,后来想了个计谋,用吴易的旧友诱骗他上岸,然后将其抓住杀害。

当然,现在吴易已经死在曾志国刀下,不过类似白头军的组织已经在太湖湖畔萌芽,曾志国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加强太湖到华亭、上海一带的驻军人数,重兵布防,才使得星星之火,不能燎原。

可是这么一来,打破战略包围的机会稍纵即逝。天雄军上下都觉可惜,不过,曾帅向来独断专行惯了,众人劝说不听,便也只能罢了。

只是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曾帅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对如此困局,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困局,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挥手让那个叫钱武的大兵退下,曾志国又验看了兵曹院中的其余兵士,粗略看来,如钱武那样粗劣愚顽的究竟是极少,剩下的倒是多半看起来象个样子,尚有十几个老兵是当日参加过防守江阴军部的战斗,见过血的,就与普通的新兵不同,曾志国老于沙场,一看就知。其余的,也多有满脸横肉一脸杀气的,想必也是从流氓无赖中善于斗殴的人中选出来的。由此可见薛琣与这个何兵曹选人时,倒是下了一番功夫。

可惜就是现在曾志国行情不大看好,这些士兵,除了淮扬镇流民出身的兵士之外,想用来野战克敌,那就是笑话了。

薛琣冷眼看了半天,眼见曾志国无话,便冷着脸向何敬亭道:“何兵曹,点齐人,与粮曹会合。”

何敬亭精神一振,道:“怎么,又有抗赋的?”

薛琣看了曾志国一眼,答道:“是,在顾山那边。几个大田主不敢抗赋,不过鼓动了不少百姓,他们也不敢明抗,只说还愿意缴纳银子……这真是笑话!”

原本收取赋税时,总是让农民把收上来的粮食卖成现银,然后拿去交税,其中关节甚多,收税时压下米价,然后倒手高价卖手,一出一进,朝廷没有落着好处,农民吃了大亏,只有那些大士绅和大商人居中倒手买卖,每次收税时,他们最少要占三成到四成左右的利润。

这是一笔了不得的收入。

今年江南局势大变,真正有根基有底子的大户都被杀的差不多了。就算如此,江南实在是太富庶了,拥有百亩以上田产的富户士绅最少也有几万家。这其中,又有相当数量的人家有功名在身,明廷是不拿他们开刀收税的。而这些士绅中真正有势力的,也会收容农民当自己家的佃户,那些农民宁愿把收成交给这些官绅田主,好免除皇粮。一则,是交税时老被压价,损失极大。二来,只要有皇粮要交,总会被那些乡约差役欺压,百般借口,令人耐受不得。

一旦投到大官绅名下,那么没有交皇粮的义务,只要把田主一家应付好,就省了不少事体。

在江南,很多农民自愿做人佃户,这也是当时一大奇景,令人嗟叹。

做了佃农,一亩地两石出产,最少要上交四成或是一半,不过,除了这些,再也没有别的事情。最多田主下乡时,摆摆香案跪迎,这就足够。现在曾志国要收赋税,已经有言在先,不管有无功名,全部要按田土数字上交。

这么一来,江南一地又是哗然大乱。有功名不用交赋税,这是几百年来的规矩,是当权对读人这个阶层的拉拢与厚待,现在曾帅一纸文下来,就这么取消。

可以说,没有四千颗人头摆在众人面前的话,江南这口油锅非得鼎沸不可。

就算如此,明里暗里的手段,已经有不少人使了出来。投,自愿效力,卖田,分田,鼓动佃农闹事,诸如此类种种手段,都是使了出来。

十几天前,不少大户富商暗中会议,决定这一次不拿出银子来购买粮食,这样,农民和田主卖不出粮,曾帅再凶,也不能教人便出银子来吧?如果是这么不讲理的话,那也不必收税,直接到各家抢钱就是了。在他们想,江南这里总得要收两百万左右,这么多现银,如果大家齐心,全部不出来拿银子收银,农民手中无银,这税却是怎么个收法?

结果没容得他们得意几天,镇江军府又下令来,这一次延迟了很久的赋税收取,不再收取银两,而是采取实物收税的办法。

也就是说,农民不需要再拿粮食去卖成银子,只需直接把家中的粮食推到当地的军分区中,称明交纳,便算完了皇粮,大家省事。

此令一下,不少人都是目瞪口呆。大明开国时,倒是用实物收取赋税的办法。米、麦、桑麻、布匹,按所需求分各地收取,到了收税时,以实物缴纳就可。

这种情形维持不久,明太祖痛感实物收取太过麻烦,而且商品经济展到了明朝虽然落后,政府却一样需要大量的资金来维持日常运作。于是没有多久,在没有准备金的情况下行宝钞,结果倒也简单,宝钞没有二十年功夫已经与废纸无异,到了大明中期之后,宝钞就只能当草纸来用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章节更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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