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滨城渔港不远处,连着一片小山丘,山丘邻近海的地方,常年被海水侵蚀,露出了光秃秃的褐色山石,光滑而陡峭,平常很少有人会涉足这里。而山石较为平整的某处,靠近海平面的地方,却有个阴暗潮湿的小山洞,墨海他们一伙赤民,就居住在这里。
“看,那边又回来一批渔船”赤民小孩眼巴巴看着满载而归的渔船,忍不住幻想起鱼的鲜味,特别是喝过海贝汤之后,孩子更加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墨海,什么时候才能再喝上海贝汤?”一众孩子食髓知味,越加的馋了。
墨海摇头笑笑,这些海贝可不是那么容易收集的,除非水性极好,到水底去捞,否则很难找到,特别是莫滨城附近,海贝的品种极少,若非墨海以前在莫滨城北边生活时,跟一个赤民大伯学过,他都找不到船底依附的一些小小贝壳。虽然,这些贝壳平常人不会当成食物,但对于赤民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了。
“以后吧,有机会我再去找”墨海遥想过去城北的生活,自语说道:“曾有位大伯教过我,海边除了海贝之外还有很多食物,只要我们有能耐,终有一天,不必乞讨也能过得很好”
墨海想得出神。
事实上,那位赤民大伯真的教了墨海很多。墨海他没有父母,有时候,墨海都不自觉将大伯当成了父亲。只可惜,虽然大伯很有生活经验,但他依然因为饥寒交迫,而最终病死。
大伯死后,他给墨海留下了唯一一样东西,那是一块小小的黑色玉石。据说,那是大伯年轻时在海边捡到的。后来,大伯将玉石留在身边,并没有卖掉,因为赤民根本没资格拥有财产,这玉石最多也只能换一顿饱饭而已,而大伯隐约觉得,玉石似乎有种奇怪的魔力,让他舍不得去换饭吃,所以,玉石就陪伴了大伯大半辈子。
这玉石,是否真的拥有魔力,大伯说不清楚,但从玉石交给墨海那一天开始,墨海确信了,玉石竟然还真有奇怪的力量。于是,墨海不敢再留在北城区了,沿着海岸线一路往南走,直至到了东城区,并在这里遇见了伙伴们,才最终停下。
这就是墨海过去的所有经历,他咬咬牙,努力将这些心思埋在心底,然后挤出一点笑容,对伙伴们说道:“大伯教了我很多,你们想学吗?我相信只要我们齐心合力,一定能吃饱的”
“对,一定能吃饱”伙伴们眼神中流露出憧憬。
墨海一笑,然后回忆着过去大伯教导的一切一切,慢慢诉说着,孩子们仔细聆听,却唯独大哥一人漫不经心。
不是大哥对这些经验不感兴趣,而是他心中不服。本来,他才是这群孩子的大哥大,平时找到食物,他能分到最多的一份,但墨海来了之后,孩子们都愿意听墨海的,分食物的时候,大家都愿意多分点给墨海。虽然,墨海坚持平均分,但平均分不正好让大哥分得少了吗……
大哥不服,但他没有办法否认墨海的功劳,有墨海在,大家的生活确确实实过得好了一点。但越这样,大哥就越怨恨,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墨海找不到吃的,这样自己就能取笑墨海。只可惜,墨海没有给过大哥一次取笑的机会。
大哥越想越不甘,他突然想起,赤民是没有资格拥有名字的,而墨海却自称为“墨海”。
“墨海……墨海”大哥心底念叨着这个名字,突然间觉得拥有做人的尊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他有了起名字的冲动,“他叫墨海,那么……那么……我就叫黑天”
大哥给自己起了黑天这个名字,谁也没想到,就大哥这么一个念头,多年之后,“黑天”就成为了神圣国度历史上,仅次于“墨海”和“神”的另一个极恐怖的名字。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这时候,黑天只觉得自己摇身一变,已经不再是统治者眼中的猪狗牛羊,而是堂堂正正的人!他忍不住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墨海,心中已然有了决定:在这群孩子中,我是唯一大哥,而且是唯一一个拥有名字的人!
安静地,黑天离开了洞穴。墨海并没在意,继续讲诉着,他却不知,等下一次再见到大哥的时候,大哥已经是神圣国度的一大巨头,势力甚至可以威胁到自己。
这些都是后话,这时候的墨海,只细心讲诉着,不知不觉,潮湿阴暗的洞穴变得黑暗下来,而随着太阳最后一角沉落西边天际,洞穴也变得完全漆黑一片。
“睡觉吧,明天我带你们去找食物”赤民孩子习惯早睡,这样可以尽可能地节省体力,很显然,这时已经到睡觉的时候了。但伙伴们少有的没有睡意,一个个还在回味墨海讲诉的一切,眼睛咕噜咕噜地瞪着,哪看得见睡意。
墨海摇头一笑。
突然间,洞穴外射进一道亮光,紧接着,至少五六把火把将洞穴照亮得如同白昼一样。孩子们用手遮住眼睛,眯着眼望向外面,却见拿着火把的都是清一色披铁甲城军。
“城军!”
孩子们害怕了,不知所措,只好习惯性地往墨海身边挪了挪。而墨海呢,他也感到不妙,只好站起身,走到洞口,低头恭敬地说道:“大人”
墨海不敢多说,毕竟说得越多,错得就越多,这时一句“大人”,倒合乎墨海赤民的身份以及墨海的年纪。
洞穴外的城军,拿着火把凑近墨海面前,仔细地打量一番,然后又照着洞内的其他孩子,一个挨着一个,都看了个遍,然后才开口问道:“你们当中,是不是有一个叫做墨海的孩子”
嗡~~
墨海脑海一阵巨震,他不明白为什么城军会注意到自己,更不明白为什么城军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大人,我们都是赤民,我们没有名字”墨海只好撒谎,还抬起自己的右手,将手背正对城军,好让城军看清,自己并没有圣印,也就是说,自己的确是赤民,所以不可能拥有名字。
城军扫了墨海手背一眼,并不废话,冷漠地一招手,他身后的另外几个城军就一冲而上,将所有赤民小孩都押解上马车,然后策马奔向东城城中心。
一路上,马车颠簸着摇个不停,速度似乎很快,中途还急转弯了几次,吓得伙伴们面色苍白。墨海倒还好,没有晕眩,不过他却后悔,后悔自己没有立刻承认,连累了伙伴。若果统治者真的为了个名字而降罪下来,那么墨海绝不能让伙伴受罪。
律~~~
墨海听见马车外传来长长的勒马声,接着,马车停下来,厚重的车帘也被人掀起,露出了那城军头儿的冷漠面孔。
“都下来”
依然是简单的话语,城军就押着墨海几人走下马车。
外面,光火明亮,偌大的一个广场,竟然被照亮得如同白昼一样。墨海暗惊,连转头看向四周,发现周围人影绰绰,定睛一眼,却见大多是粗布佩饰良民以及锦衣属民在悠闲散步,他们优哉游哉,哪里有赤民那种苦苦挣扎的窘迫。
墨海咬咬牙,回头看向几个城军,只见他们已经走到广场中央那足有三米高的圆形高台之上,其中一个城军,更是干咳数声,引来周围无数人的注目。
“咦,是城军?”
“这次要审判谁……”
圆台附近的粗布佩饰良民以及锦衣属民都停下脚步,远处的也被吸引过来。他们可熟悉神圣国度的规矩,知晓城军是要开始审判些什么……在神圣国度,并没有履行审判裁决的机构,只要有正义的理由,任何上层阶级都可以审判下层阶级,甚至可以直接处死下层阶级。当然,“有正义的理由”是必须遵守的规则。
“神在上”城军低头亲吻手背上的圣印,虔诚祷告,然后才抬头看向墨海等几个赤民小孩,发出威严的声音:“卑劣的赤民,你等可知罪”
“大人!”墨海抬头看着城军,兴中却拼命地想着月兑身的方法,然而,作为赤民的墨海,面对城军的审判,他能够反抗吗?墨海只恨,为什么城军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还大动干戈来审判自己,这不合常理啊!
虽然,赤民取名的确亵渎了神的威严,但就好比一条狗对着神像吠叫几声一样,按常理说根本没人会注意得到,就算注意到了,也没有人吃饱了撑着去审判狗……
然而,今晚却偏偏有人为了墨海取名而大动干戈。
墨海想不明白事情的起因,但不远处一个阴暗角落里,却有一个人心中了然清楚,他正是大哥黑天,“没想到,我只跟城军说了一句,就将墨海捉了起来,哈哈,墨海,你还是斗不过我呀!”
黑天看着墨海的窘迫模样,心中的怨气一下子就宣泄出来,变得无比畅快,虽然他心中还有一个小疙瘩,担心连累了其他伙伴,但这丁点内疚之心,转眼间就被黑天抹杀得一干二净。
“神在上,惩罚墨海吧!”黑天虔诚祷告。
就好像神在回应黑天一样,这时候城军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不容亵渎的无尽威严:“神在上,尔等赤民竟敢自取姓名,即使最仁慈善爱的神也不能容忍你等的罪过,神啊,请处死这些赤民吧”
嗡~~
墨海脑袋一下子懵了,城军竟然说要处死自己,这……晃了晃脑袋,墨海努力让自己镇定,同时脑海中飞快地思量着,“如果再不想办法,恐怕所有伙伴都要陪葬!哼,大不了……”
“只要伙伴们没事就行,至于我,我有大伯给我的玉石,我就还有一线生机”墨海心中有了一个无比胆大的想法,若然墨海真这样做了,恐怕整个神圣国度都会为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