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兰早已奔了过来,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心中只道荆三山和赵碧云是自己的爹妈,眼见他们双双离去,早已哭成泪人。她从知事起,就只知道有疼爱自己的双亲,昨日笑貌音容犹在耳边眼前,哪里不苦。
那车上老者下得车来,红衣少女指着荆天行道:“南伯,他爹爹妈妈都……都死了!”那名唤南伯的名叫南夫乐,是赵国上医大夫。少女是赵国公子赵嘉的妹妹赵灵,她虽然恼荆天行蛮横无理,不过想想那时情急,哪里顾得了这许多。此时见赵碧云又自尽而死,想来他也是可怜,与自己还有些相似,自己爹娘被秦军捉了去,也不知生死。感同身受,说话都有些哽咽。
南夫乐生死见的已多,听了赵灵的话道:“公主,世间之事亦有定数,他爹娘双双而去,酒泉之下也不相寂。拿些吃物给他兄妹,今日公子伤好了些,说不得秦军还会追来,歇息一会我们快些上路。”
赵灵应了一声,唤那两名侍女道:“紫雪紫雨,取些果肉给他们兄妹。瞧着也可怜。”那两名女侍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是赵嘉身旁的女卫,会些功夫,闻言应诺,自取东西送去。
南夫乐抬头看看来时之路,道:“也不知道冷首领能否赶上来,要不要等等他。”赵灵道:“冷夜首领功夫不弱,应该能月兑身吧,我们吃些东西,等等他。”
昨晚玄衣骑士首领名叫冷夜,赵灵正说着,只见他纵马而来,衣袍有些破烂,像是受了些轻伤。赵灵喜道:“他来了!”
冷夜勒住马头,滚鞍下马,上前见礼道:“好教公主无恙,公子可好?”赵灵答道:“好了些。”冷夜转头见荆天行兄妹跪在荆三山二人之前,心下明白几分,对赵灵道:“公主,我们要不要帮帮他们将双亲埋了。”赵灵道:“也好,若不是他赶了我们的马车,哪里逃得出来。”
冷夜走到荆天行面前,道:“在下冷夜,人死不能复生,令尊令堂既已逝去,不防让他们入土为好……”荆天行止了泪,道:“小子荆天行,多谢头领照拂。”当下冷夜帮着荆天行将荆三山和赵碧云在河边埋了。
荆天行好像一夜之间长大,手捧几捧土在冢上,跪在父母坟前,青兰采了些山花,用青草束了,放在坟边,跟在荆天行身旁。“爹,娘,我会给你们报仇的……无论走遍天涯海角……我会照顾好妹妹,爹爹不用担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妹妹。”
青兰在一旁泪已流干,低声而泣,“哥哥……”
荆天行站了起来,走到冷夜面前,并手见礼道:“多谢夜首领!昨晚秦军追袭来,看出你们不是一般人,可知车中……”冷夜不待他问,回道:“想来荆少侠已经回去不得,说与你听也无妨。秦军攻陷邯郸城,我等护卫公子一路逃出,正要往代城去,不知少侠是否同行?”
荆天行眼见天已入秋,天气渐冷,顾盼天地,又能去何处?只得道:“那就叨扰,等到了地方,我们自会离去。”冷夜道:“离不离去,到时再说,那就先休息一会,响午就动身上路。”荆天行听了,只得点点头。
荆天行想起青兰的身份来,寻了一个地方席地坐,和她吃着紫雪紫雨相送的食物。便将昨日父亲所说说给她听,青兰瞪圆了杏眼,满脸不可思议。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说道:“我叫青兰……那我爹娘不是被秦军抓去了,也不知如今还在不在人世。”
虽然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不是荆三山等人,可是脑海中哪里有父母的半点记忆,他不足周岁就被荆三山带着逃出蜀地,安居赵国边陲,快快乐乐十几年,他们尤胜自己父母。还有这十数年的养育之情,不能不念。又道:
“无论他们是不是我亲生的爹娘,不过十五年来,他们待我如亲生的女儿一样,我会把他们生生世世当作爹娘。”抬眼看到河边的坟冢,伤心了一回,又道:“哥哥,我要学好武艺,给爹娘报仇!”
“嗯!不还有哥哥吗?”荆天行见她说得坚定,伸手模了模她的头应道。青兰突地道:“哥哥,你不是我亲生哥哥……”荆天行一愣,“嗯,你不想认我这个假哥哥了?”青兰摇摇头道:“不,你当然是我的哥哥啊,是我的天行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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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车上了路,荆天行坐在车前打马驾车,冷夜骑马护在车后,一行向北行去。荆天行回头看向河边爹娘的坟冢,心道:“爹娘,有朝一日,我会回来看你们。”车声琭琭,穿过树林,渐行渐远。
一连几日,车子都在向北官道上走着,天气入秋,一日冷似一天。北国早雪,这一日响午过后,堪堪的下起雪来,飘飘洒洒,天地很快裹上一层银妆。
这车甚是宽大,车身是用白蜡木加紫檀香木打制,芳香而又坚韧耐磨,是以奔走时久也没瘫散掉,车里面有小矮炉,燃了炭火,相当暖和。人在里面,可坐可卧。青兰和赵灵在车中,堪堪几日下来,姐妹相称,已是相熟。可苦荆天行坐在马车前面驾车,身上衣服单薄,直冷得连连搓手。
青兰拉开车门,探出头来,天地一片雪白,不觉满脸喜色。见荆天行冷得发抖,忙道:“天行哥哥,你看你脸都冻红了,要不你来车里面暖和一会,我替你驾车可好?”荆天行搓搓手,喷气如烟,吸吸鼻子道:“我怎能让妹妹挨冻,呆在里面吧,我没事!”说完扬鞭打马。
里面赵灵取了件厚袍,递给青兰道:“给他吧,不要被冻死了!”
荆天行听了道:“谁被冻死了,才不稀罕你的东西,自己留着吧。”赵灵一扬下巴,“嗯,是不稀罕,可是是谁现在坐在车上,难道稀罕这车子吗?”荆天行气极,道声“好,我走路!”一勒马缰,正要下去,突地想起青兰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跟自己走路,不觉又定住,心中纠结,欲动不得。
赵灵本是说气话,哪知道他性子这么孤傲,见他纠结的样子,不觉有些后悔。不过嘴上还是道:“嗯,你倒是不怕冻,那你就赶快驾车吧,早点找个地方歇歇脚,车里面火炭不多,到时又冻坏了你家青兰妹妹。”
青兰笑道:“灵姐姐,天行哥哥说着玩呢!天行哥哥,外面风雪寒紧,你还是把衣服穿了吧,真要冻坏了,谁来驾车……”
“……”
冷夜打马上前来,风雪飞飞,他却不觉得冷。指了前面道:“前面是一个镇子,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今晚我们在那里歇息,明日再走。”荆天行见他来解围,借坡下驴,道:“嗯,好,那我们快些吧,天就要黑了!”
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镇上,荆天行仰头看门口披着白雪的坊门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字,他却头大如斗,不由问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赵灵和青兰见到了镇子,早打开了车门看雪景。闻言赵灵道:“那上面写的是清水镇,字体是赵国文字,娘亲说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文字,你好笨,生在赵国,却连这几个字都认不得。”
荆天行一哂,心道:“繁体的我都认不得,别说你这赵国文字……嗯现在文字还没统一……”嘴上却道:“我们一乡野人家,哪里及得上你赵国公主博学多才。”赵灵不屑道:“哼,那是。要不要以后我教你认字得了!”荆天行将头摇得像拨浪鼓,道:“不感兴趣,你问我妹妹要不要学吧!”
清水镇是一条南北走向大街贯穿始终的镇子,车子进了镇,雪粒小了些,街旁小店林立,粮米布铺、打铁行脚、茶棚酒肆、客栈人家,吆喝有声,行人不绝,甚是热闹。华灯初上,灯莹映雪,喧闹中静静的蕴含一幅如梦如幻的景。
荆天行将车赶到一家名唤‘公子居’的客栈,早有小厮迎上前来牵马,问道:“几位要住店还是打尖?”
冷夜下了马道:“小哥儿没见天黑了吗?少不得要在此歇息一晚,给我们安排几间上房,马儿也给喂饱咯!”那小厮连声答应,自去牵马,赵嘉已经能走动了些,由紫雪紫雨扶了下来,连日来荆天行都几乎在车外间,没仔细见过他,更没和他说过话。这时只见他一身碎黄缀紫祥云纹长衫,青丝高绾,用一根镶嵌橄榄绿圆玉的帛带扎了。眉清目秀,玉带束腰,虽然身上有伤稍显疲态,不过动合间难掩一股大气气质。不觉心道:“这就是公子赵嘉?怎么历史上说他胆小怯弱,最后还降了秦国,看着不像啊……”
赵灵早已走进客栈去,紫雪紫雨扶了赵嘉,跟了上去,青兰见哥哥在发呆,喊了他一声,荆天行反应过来,一整衣衫,也跟了上去。
冷夜将马车拉去后院安顿好了,也跟上来,吩咐小厮道:“先带我们去客房,打些热水来洗脸,再备一桌酒食。
那小厮应诺了正要去,南夫乐却拉住他吩咐道:“小哥儿,另行炖一瓮鸡汤,放些甘草、黄芩、干姜一起炖。”那小厮听了,不觉纳闷,南夫乐见他迟疑,只得道:“按我说的做就行了,一会送到房间来。”那小厮答应而去。
赵灵问道:“南伯,你炖鸡汤还放这些东西干嘛?”南夫乐笑而不答,道:“大家都累了,吃力饭好生歇息。”荆天行听了,心道:“炖鸡汤没来由放些东西,想是因为赵嘉的缘故吧。”当下也不语,对青兰道:“青兰,先去房间,待会下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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