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好的琴曲总不可能全处于高潮之中,荀粲此时所弹的后序(会止息意、意绝、悲志、叹息、长吁、伤感、恨愤、亡计),刚刚弹到“会止息意”这一段,自然要给大家一个舒缓放松的时间,而他最后几段要弹的,却是对因为反抗侵略而逝世的汉家儿郎们的悼念与哀思。
就在所有的听众包括荀粲自己都沉入这样的意境之时,变故突生,一阵极大的喧闹声完全破坏了这《广陵散》的结尾,这样与琴声不符合的喧闹声盖过了原本音量就不是很大的琴声,那和谐美丽的汉家江山的幻境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以一种盛大的方式分崩离析……
荀粲自己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要知道刚刚他也极其满意自己的弹奏的曲子,在这样突然被打扰的情况下,他心神一恍惚,手上动作错位,抚在琴上的手指被紧细的琴弦割伤,鲜血滴落,他微微蹙眉,却没有将这最后一段进行下去,毕竟这时喧闹的情况也无法让他继续弹奏了,而这首尚未弹完的《广陵散》,就这样烂尾了……
来人却是诸葛诞,此时他脸颊微肿,但仪表依旧不俗,骑在骏马之上,身后带着一百家族私兵,显然是来报复荀粲的,这个时候的诸葛诞,在猜出荀粲的身份之后,已经不那么肆无忌惮了,对于寒门子弟,他可以随意打压甚至暗中下杀手,但对于和自己处在同一级别的世家子弟,那就要明着来,用世家圈子里约定俗成的方式来找回场子。
诸葛诞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触怒了几乎在场的所有人,他感受在场的几乎都是有头有脸人物的注视,只觉得产生一种万众瞩目的成就感,这时,他将马鞭指着手指在滴血的荀粲,憋了的郁闷释放出来,扬眉吐气道:“荀粲,今日你烧我马车,我也要烧你马车,否则我琅琊诸葛氏的颜面岂不是荡然无存?”
荀粲正欲说些什么,忽然发现自己手上的手指被温暖包裹住了,他原本以为是靠着自己的苏小小,但抬头一看,却是夏侯徽,也不知什么时候,夏侯徽来到了荀粲的身边,看到荀粲那修长的手指上出现一道伤痕之时,被荀粲的琴技完全折服的她,脑子里一冲动,居然抓起荀粲的手指,然后替他吮吸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和荀粲“亲密”接触……
荀粲面色诧异的望着近在咫尺的这一张绝美的冰山脸,似乎可以闻到她身上那种无比纯净的气息,就像是那首琴曲的名字白雪一样,他望着夏侯徽那好似还沉浸在琴音之中带着茫然的眼眸,心里忽然柔软下来,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指,而这时夏侯徽才反应过来,那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晕,然后微微低下头,只觉得刚刚自己的举动仿佛是魔怔一般,太丢脸了,还好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只因这时诸葛诞实在太吸引仇恨值了。
首先为荀粲站出来的是刚刚说荀粲的琴技若是胜不了夏侯徽就果奔的人,只见此人轰轰烈烈的将自己全身的衣服一月兑,颇有昔日狂士祢衡之风,他直接果奔到诸葛诞面前,扯着嗓子骂道:“诸葛诞,你算什么玩意,刚刚竟敢打断荀大家的《广陵散》,你、你、你这是破坏了千古名曲啊!”
说着此人便放声大哭,如丧考妣,满脸悲戚之色,如入无人之境,诸葛诞原本以为这人会遭到大家的鄙视,然而令他震惊的是——周围的所有人,包括颍川书院的老夫子们,都没有露出任何的鄙夷之色,反而露出了满脸赞同与遗憾之色……
为什么呢?只因这首《广陵散》是对《胡笳十八拍》的真正的扩展与延伸啊,《胡笳十八拍》这首神品琴曲的幽怨压抑,到同为神品琴曲《广陵散》的激昂爆发,简直是配合的天衣无缝,大家正要等待荀大家的完美收尾呢,这么一来,这场盛宴也算是圆满结束了,荀粲也会真正的成为大魏第一的古琴大师……
然而,这世间总是有太多的遗憾,荀粲的这首残缺的《广陵散》终究只能成为无尾的绝唱了……
整个山林之间,只听到那位浑身赤果的仁兄放声哭泣,这时人们纷纷将矛头指向诸葛诞:
“一曲广陵散,从此丝弦绝啊,可叹荀大家没有收尾,真是太可惜了,这全都怪这个莽撞无礼的诸葛诞!”
“不错,不过我先自我检讨一下,先前我居然敢质疑荀大家的琴技,真是惭愧啊惭愧,荀大家的琴技,比之夏侯女郎不知高了多少倍,若是让他弹完这首《广陵散》的话,那就真的太完美了,这全是诸葛诞此人的过错!”
“三郎敢作敢当,月兑得干脆,哭得痛快,有名士之风也!荀大家之琴技,比蔡大家更加高明!若是没有诸葛诞这个家伙的话,我们现在定然还在悠扬的琴曲之中畅游呢……”
“荀大家的琴技比蔡大家更高是毋庸置疑的,但若是按照规则,荀大家的这首《广陵散》尚未奏完,而蔡大家的《胡笳十八拍》却是完美收尾,这么一来,荀大家与蔡大家的比试这胜者还是蔡大家啊……哎,都怪这个不长眼的诸葛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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