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来是新年嘞,家家户户张灯又结彩。
转眼就是正月二十五,天气如何冷冽,也挡不住人们对过年的向往和热情。潘如尘嘴里哼着小调,为自家的大门上挂上一串又一串的的小红花。回头看见施怡典爬上梯子给屋檐的两头挂上大红色的灯笼,顿时院子变得喜气起来。柳氏双手飞快的剪着窗花,各种吉祥的图案在她手底下成型,云浩则负责贴上,各司其职,一家人忙得是乐不可支。
“夫子,过来泡泡手。”潘云浩站在堂屋门口,朝着正从梯子上爬下来的施怡典喊道。施怡典最近成了潘家的免费雇工,帮着潘如尘照顾她那两亩地的红薯。一个月的精心照料总会换来回报,潘如尘地里的红薯全都种活了。由于气温太低,潘如尘为了给红薯保温,抱了许多稻草,覆盖在薯藤根部,使存活率大大的提高。
施怡典今日要早早的回家,听说是家里有客上门。柳氏送了两幅窗花让他带回去,施怡典道了谢便走了。潘如尘也不得空,她约了鸡贩子今日收鸡,除了留下了几只精神头足的鸡下蛋外,其余的以每只鸡四十文的价格卖给了鸡贩。
柳氏心情大好,正和潘如尘姐弟两说晚上杀只鸡炖来吃,大门外却来了人。潘如尘纳闷,难不成是施怡典又东西落下了?想是这样想,匆匆开了门。
潘如尘看着门口站着的四个人,眉头皱了又皱,四人之中有一个人她是见过的,却是她的大舅母张氏。而站在潘如尘面前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由一个老妈子扶着。后边跟着一个年纪约三十几岁的男子,看相貌和柳氏有些相似。潘如尘心里隐约不安,正要开口询问,旁边张氏就先开了口。
“娘,这就是如尘丫头。”张氏说着又朝潘如尘说了句:“如尘啊,还不赶紧让你姥姥进屋坐,难不成不想让咱们进门?”说着瞧了瞧老妇人的脸色,见老妇人瞪她,她才讪讪的住了口。
潘如尘心里已然猜到了老妇人的身份,但经过证实之后还是有一点诧然。这么会功夫,柳氏也牵着云浩过来了,见到老妇人那一霎那,柳氏差点惊呼出声。
“娘……你……怎么来了?”柳氏一脸的难以置信,还有那说不明的委屈。
老妇人双眼蒙着雾气,往前走了一步,潘如尘只得让开,看着她走进院子拉住柳氏的手道:“你这狠心的娃,亏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娘。”说完老泪纵横抱着柳氏哭作一团。
潘如尘不是没见过感人的画面,但这发生在眼前,还是至亲的人,再坚强的人也会心软,不免有些眼睛发烫。转头擦眼角的时候瞧见张氏撇着嘴的脸,顿时来气。
张氏见潘如尘瞪着她看,忙装腔作势的说道:“月虹,娘,你们先别哭了,这还是在大门口呢,让人瞧见多不好,咱们进屋子里慢慢说吧。”说完用手拐了拐身旁站着的男子。
男子连忙附和道:“对,咱们还是先进屋吧。”潘如尘想,这便是她那没出息的大舅了。
老妇人这才擦了眼泪,柳氏扶着她慢慢朝堂屋走去。张氏跟在后头将潘家院子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确实是跟上次俩个样,本来还怕娘看见柳氏过得凄苦将她带回柳家,这样看来或许事情有变。
潘如尘替老妇人倒了一杯热茶,替张氏和大舅也倒上了。柳氏不习惯喝茶,潘如尘是知道的,便替她倒了一碗蜂蜜水。潘云浩则是自觉的挨着柳氏站着,眼神戒备的看着这些陌生的人。
老妇人落座后看着忙活着的潘如尘说道:“整整十年了,瞧瞧如尘都长大了。”说着又瞪了柳氏一眼道:“你也真是绝情,十年来没有半点你的消息。”
柳氏刚刚哭过,此时眼眶还微微发红,朝着老妇人笑了笑道:“当初是女儿伤了娘的心,哪还有脸再让娘挂念。”
张氏接过话头道:“月虹,你这话说的不对,娘可是没日没夜的都惦念着你呢。”柳氏只是默然没有接话。
潘如尘也挨着柳氏站着,柳氏拉过她和云浩,站到老妇人面前,道:“尘儿,浩儿,快叫姥姥。”
潘如尘拉着云浩跪着给老妇人叩了下头,叫了一声姥姥。老妇人很高兴,亲切的拉过潘如尘和云浩,让老妈子拿出一对金子打造的长命锁,说道:“这本是孩子一出生我便叫人做的,只是这些年咱们分割两地便没有给,真是苦了两个娃啊。”
潘如尘看着挂在胸前的长命锁,心中冷笑,孩子一出生就定做的?这十来年不是说没有半点消息么?倘若是知道有潘如尘还能说得过去,但是云浩是在柳氏和柳家断绝关系之后才有的,试问他们是如何得知两个孩子?又如何定做的另一个长命锁?这话说得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余光扫过张氏,见她双手绞着帕子,满眼的怨念,双眼直直的盯着潘如尘和云浩胸前的长命锁,恨不得一把抓过占为己有才好。
老妇人笑盈盈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耳边听见柳氏的话传来:“娘,这长命锁贵重,咱们是万万不能收的。”
老妇人轻蹙了下眉头,道:“这是娘给两个孩子的福头,这也不能要?”
张氏祥装作镇定的说道:“是啊,大家都是一家人,哪有不能收的理?难不成月虹还在生娘的气?”
这话一出,柳氏和老妇人双双脸色难看,柳氏说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多的气也该散了,何况我根本没有和娘置气。”
老妇人听柳氏这么一说,脸上又露出了笑脸:“那就收下吧,咱们家也没有多的孩子。”张氏全身僵直,老妇人的这话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是戳到了张氏的痛处,这么些年来她从未给柳氏添过一枝半叶,若不是她娘家有势,怕是老太婆早就让她儿子把她休掉了。
吃了瘪也不敢再乱说话,只得安安分分的呆着,听着两母女闲话家常。潘如尘在旁边认真的听着,她总觉得她姥姥的突然临门,不可能只是看望多年未见的女儿这般简单。终于,老妇人把话说到了重点上,她想让柳氏带着两姐弟回柳家,想让柳氏的那一手绣艺为柳家添彩。潘如尘算是明白了,柳家是真武城里最大的一家绣坊,进来怕是有些衰败了,柳氏有一门绝绣,因此她姥姥才想让柳氏回家。当然,潘如尘心里还是自我安慰的想,她姥姥也不乏缺少思念女儿的心。
柳氏心里为难,和母亲重修于好一直是她所想,但是要离开和孩子她爹生活了好些年的地方,留下她爹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是万万舍不得。潘如尘自然不想回柳家去的,见柳氏犹豫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的事开口说道。
“娘,这就是咱们的家啊,咱们还要去哪里?”潘如尘一说,柳氏态度立马明确了起来,说道:“尘儿说得对,自从我嫁给忠庆的那一天起,这立桥村便是我的家。娘,我不能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