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海辛从小到大生活在一个极度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人是没有地位的,父亲就是这个家里的神。如果一个家里的女人没能生一个儿子,那婆婆是连正眼都不会看她一眼的。段海辛的母亲怀段海辛的时候,很多人都说根据肚子的形状判断一定是一个男孩,还特意找了模脉的老先生,也断定是一个男孩。女乃女乃很高兴,说既然是男孩是可以入这个家谱的,他们这一辈名字里都有一个‘海’字。她父亲就给起了一个名字叫‘段海涛’结果生下来的时候,却是一个女孩子。家里所有人的脸一下就阴沉了下来,护士把孩子包好,整个家竟然没有一个人伸手接这个刚出生的婴儿。那个涛字,也变成了辛苦的辛。她母亲就连多看她一眼都感觉耻辱,这些年,段海辛的母亲一直感觉段海辛是她的耻辱。她弟弟段海鹏才是她母亲生命的一切。
母爱就这样搁浅在一个婴儿离开母体的那一瞬间。在段海辛的心里,那种对母爱的渴求一刻都未曾减少过。而这种渴求在她对别人身上,就变成了不信任和防备,在童茜茜的身上却发生了逆向变化,她总有一种强烈到不能再强烈的冲动想去保护这个脆弱灵魂。或许在童茜茜的灵魂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放完哀乐以后,童茜茜的女乃女乃被推进了炼炉。顷刻间一些灰灰白白东西,盛在一个托盘里。童茜茜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布袋,装了一些灰白的骨灰在布袋里,其余的都放进了骨灰盒。
“你以后天天带着?”段海辛问。
“恩。先带一段时间再说,我感觉女乃女乃应该还能在这人间呆一段时间,有这一点骨灰或许她找我就更容易一些。等哪一天我感觉她真的离开我了,我就把它们送回这里。”
两个人把女乃女乃的骨灰盒安置好,从火葬场往外走。童茜茜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呆呆的看了好久。
“如果人的灵魂真的可以不死,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有来世,女乃女乃现在去投胎,几十年以后我又死了,是不是她还是我的女乃女乃?”童茜茜认真的看着段海辛“海辛,你不信人会有来世吗?”
“不知道,我不敢去想这些。”
“或许人没有来世,这一切都是人们想出来自己骗自己的,就像我现在一样,害怕永远都没有机会见到女乃女乃。”童茜茜看着天空“其实我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说着就哭了。
记得小时候,夏天特别热,晚上热的睡不着觉,女乃女乃就用扇子给她扇风,有一次她在半夜醒来,天已经蒙蒙亮,女乃女乃还拿着扇子给她扇。
还有一次,上小学的时候,班级里的同学都特别时兴带兔毛手套,几乎每个人都有,她也想要一个,第二天女乃女乃就给她也买了一幅白色的兔毛手套,她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手套带在手上柔柔软软的感觉,手套上有很多兔子长长的白毛,一根一根细细的织进手套里。每次带那副手套她都特别的开心,心里甜甜的。后来才知道,女乃女乃一直有肺病,那副手套让女乃女乃断了两个月的药。
那一路回去,童茜茜一直看着车窗外。那辆往返自城里和火葬场的大巴车上,有很多人不住的流着眼泪,很多人默默的发呆,也有很多人有说有笑。这个世界总有一两个人在我们一生的记忆里流连,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不管他们活着还是死去,我们一直和他们分享着属于我们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