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万物复苏。枯萎的干草下冒出新绿,树上梨花朵朵待放,轻风和煦徐徐绕枝。
叮当……叮当……窗木下悬挂的兽骨风玲有节奏的作响。
木屋前,一树一石,石上一人弄笛。
悠扬的笛声回荡在山谷里,引起无数鸟儿的回应,片刻间,热闹无比。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朗目清明,颜如冠玉。望着一片欣欣向荣之景,气息平稳的舒缓出音。
尽兴之时,突然听到一阵梵音,远远的,像石子掉入水中击起波纹一般渐渐的扩散。声音越来越大,直遮去了笛声,鸟叫声。少年挑了挑眉,顿住调,放下笛子。张望着寻找声音的来源处,而各个方向都似是来源,浑然天成。
像是会催眠一样,鸟儿不再鸣叫,风也似小了。归于宁静,归于宁静,物静,人静,心静……似是净化世间的杂念,去除恶咒中的牢笼……
“景公子,这是巫师在做法事。”俏丽的少女笑语走进篱笆门,为迷惘的人解惑。
“阿曼。”少年轻笑着打了招呼,又对女子的话有些不解,“法事?这里有人死了吗?”并未从女子的脸上看到一丝悲伤,心下更是疑惑。
“不是谷中的人。巫师说是妖孽,可超度她来世为人。”阿曼不紧不漫的一边说,一边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摆到院中央的石桌上。
“妖孽?”宁景俊嘲讽的笑了笑,神鬼之说,他从来不信半字,何来妖孽?若真有,倒还真想见识一下。“巫师怎么抓住妖孽的?”
阿曼摆好碗筷,回过头来,“妖孽很是厉害,杀了我们的兽神,巫师起用了林子里的毒障,才将她抓住。”
很多人都有自己的信仰,这里的人信仰他们的兽神,兽神是出生在神坛前的一只白皮母老虎,母老则生小虎,世代单传,代代被谷中人抚养,驯野。谷中修有兽神庙,奉着玉雕白虎像,是谷中人的保护神,逢年过节必拜之。于是风调雨顺,世代平安。就是婚嫁送丧也要拜之,以求来者安康,去者安息。
杀了兽神,罪无可恕,宁景俊蹙眉:“妖孽长得什么样子?”
“化得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样貌。”
宁景俊眉蹙更深,“女子?杀了兽神?”心下又惊讶又惭愧,惊讶之所谓的妖孽竟是个妙龄少女,惭愧之十几天前自己也碰到了那只器张的一见谷外人便放口就咬的母老虎。那时正好被敌人所伤,命是旦夕之时,以至于体力不支败在了那只老虎爪下,差点成了那兽的盘中餐,幸亏被路过的巫师所救,养伤至今。这么看来,那日若是体力好的话,今日被超渡的妖孽岂不就是自己了!想着想着,心中觉得好笑,同时又为那个间接也为自己出了一口气的女子心生几分同情。他已明白杀死兽神的不是什么妖,而是有本事的人了!
知道还没开始行刑,问清方向后,宁景俊饭也没吃的跑开,阿曼不解的追了出去。
一路朝东,顺着溪边而上,终于在神坛外的大片空地上,看到了密密麻麻围成的人墙。高处凸出一个木桩,桩上绑着一个纤瘦的女子。白衣胜雪飘飘,墨发如绸在风中飞扬。云鬓上几朵玉质梨花,花蕊绿中有黄,花瓣薄如婵翼。清丽绝伦的雪颜,娇而不媚,只是过于清冷。凌架在半空之中,本该万分难受,她却一脸安逸,没有半点不适的样子。细致如玉的面颊上没有一丝表情,漂亮的眸子里幽幽的静。所有人望着她,祖咒她,漫骂她……她却若无其事的望着远方的某一处,忽略了身边的一切,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梵音更响,息静了嘈杂的声响,唯留下一种勾人上路的迷音。
风吹着她的衣角,发出丝丝声响。女子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带出一抹几不可见的浅笑,似不甘似嘲讽,却表现的如此淡然。
宁景俊瞬间呼吸一窒,心跳得突然。杨柳细枝一般的柔弱,竟能杀了一只凶猛无比的老虎?
梵音息去,几个最前面的壮汉向木架下的柴堆里倒上了浓浓的烈酒,点起了火把。
“他们要烧死她吗?”宁景俊紧张的看向阿曼。阿曼低了低眸已是默认。
救是不救?火苗已徐徐燃起,他心中剧烈的挣扎,目不转睛的望着表情淡淡的女子,红光里的素白,看似柔弱却无比坚毅的目光。这里的人对他有恩,而眼前的姑娘虽素未蒙面,却无由的生出几分莫名其妙的不忍。
火焰瞬间升起两人高,环绕其中的白色被刹那淹没,宁景俊紧握着拳头向前迈去了大步。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击起溪中流水。水光映眼,如姣龙般绕上烈火,火与水相融,片刻化为乌有,湿木上冒起阵阵青烟。
烟雾过于猛烈,带着攻击性的窜出。从未遇到如此情况,周围的人们手足无措,来不及反映,便被越来越浓的烟雾逼的步步后退。巫师提袖边掩住口鼻,愤怒的向前冲去,挥舞着披风仍是抵不过浓烟的侵袭,终是退了出来,回头大喊烟中有毒。
众人哗然,纷纷掩住耳鼻口,退入密林。宁景俊被阿曼也拉到了人群的后方,心却不由得松了口气,又不禁疑惑起来。
烟雾消散的很慢,竟有半盏茶的功夫还是若隐若现。华云族的人们趴在小溪旁,清洗口鼻手脚。幸好是微毒,要不了人命,在巫师的调治下,人人无恙。而那高高竖立的祭台上早已没了那姑娘的影子,似随风而去。
初春的午后,山谷里暖意融融。几缕阳光,几树女敕芽,几只黄鹂鸣叫。一切都似详和的无事发生,只有祭台下的那堆焦木证明了一些发生过的事情。
宁俊景走到祭台下,望着一旁的溪流若有所思,脚底被灌入饱水的干草浸的湿了半边。沉思片刻后,转头欲走时被脚下的一点亮物吸引住了眼眸。他蹲子,将脚边的东西捡起。玉质的一朵梨花,女敕黄带绿的花蕊,薄如婵翼的花瓣,比真花晶亮秀美,却少了真花的一股凝香,如她主人,一般美,一般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