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万少山美美睡了懒觉才起来。昨晚他已经给老婆向兰打了电话,告知在景区有接待应酬。向兰已经习惯了官员老公神出鬼没到处跑,没有抱怨,倒是叮嘱万少山不要贪凉长时间吹空调洗冷山泉别感冒了。
万少山走出房间,见薛海山正坐在院子里一张竹椅上看报纸。他一见万少山,马上站起身招呼去吃点东西。万少山一看表,10点过了,摆摆手说,“估计薛总你吃过了早饭,我就不吃东西了,爬山后再直接吃午饭。”薛海山习惯万少山的做派,一句也不劝,从椅下拿起两根细竹棍,递给万少山一根,自己在前,然后两个人有默契地一前一后走出宾馆。
清凉山是江城最近几年开发的风景区,虽然山不算高主峰只有近千米,但是山林茂密,一直以一庙一庵一观闻名,历史上也曾经有高僧大德住持讲经说法,或者有道行高深的道士禳灾祛邪。在全国性的旅游景区建设热中,地方政府迫不及待宣布开发清凉山景区,成立景区管委会,拨款修缮庙庵观,建设直往主峰的游步道,在三分之一处山腰建起宾馆。
景区的建设,一直得到分管城建的万少山副市长的鼎力支持,如通往景区的公路就是他安排交通、旅游等部门联合向省里争取的资金补助建成。分管旅游的文兴华副市长虽然心里对万少山越厨代庖不舒服,但是表面上显得很高兴,在很多场合对万少山大加赞扬。万少山如此卖力于公有追求政绩的意思,于私有不为外人道的隐情。
走在路上的薛海山和万少山不时用竹棍敲打条石台阶或草地,用山民的传统声震方法驱赶睡在条石上或者草丛纳凉的蛇类。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攀登,两人来到清凉山接近主峰顶的鹰岩。主峰顶尚有一段路在修步游道,游人只好止步于此。站在状如鹰嘴的岩石突出部,眺望连绵的群山和山下的莲花湖,沐浴在清爽的山风中,嗅闻着山花草木芬芳,两人一言不发,如痴如醉。
良久,还是万少山开了口。他转头看着相对的山岩上斗大的朱红色“清心”、“忘忧”字样,轻声自言自语,“人一生能有多少这样的‘清心’、‘忘忧’时刻?”。语毕,他自己摇了摇头。薛海山似乎有同感,轻叹一声。
万少山招呼薛海山两人都坐在岩石下的石条椅休息,开口说道,“海山,听说你要进军房地产业?这可是虎狼的战场呀!”薛海山挺直腰杆道,“我联合了有实力的合作者,横下一条心闯一闯!”万少山盯着薛海山看,过了一会儿道一声“好!”,便不再说起这个话题,然后看着树枝上的一只画眉鸟出神。
过了一会儿,万少山突然又开口,“海山,你应该知道江城要换届了!”薛海山点点头说了声“是的。”万少山半天又不说话,良久叹息一声,“你是我的老乡,心里话只能和你说了。海山,近来你要是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坊间消息记得告诉我一声!”薛海山很严肃地用右手按在心口,又说“是的!”。两人又不说话,安静地看风景。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原路返回,在宾馆门口等的着急的王吉财如释重负,忙大声叫服务员通知厨房上菜。中午三人放开喝了2瓶酒,回房间万少山和薛海山洗了倒头便睡。
薛海山在大约5点的样子惊醒了,他必须叫醒万少山起床,因为他知道万少山晚上还有事要办。出乎预料,当薛海山按动门铃时,万少山穿戴整齐开了门,薛海山会心一笑。
简单吃完晚饭,薛海山自觉地对万少山说,“万市长我回房间休息了!”万少山微微一笑点头。
站在二楼餐厅过道往楼下望,薛海山看见万少山匆匆沿着一条年代久远的青石路往后山走去。他犹豫一下,好奇心驱使着他下楼,远远跟上去。
大约二十分钟,莲花庵出现在山腰,现代化的电灯照亮数百年历史的院落,清楚地看见庵门口万少山双手合十弯腰向一位扫地的中年女尼行礼,两人交谈着什么。女尼指指庵堂某处,笑着说了一句话,万少山双手合十弯腰道谢,然后走进去。
薛海山赶紧上前,也合十向女尼问安,说自己想进去拜拜佛。女尼见他合十的双手一高一低站的直直说话霸气十足,便一言不发,随意一指庵中,然后自顾自扫地慢慢踱开。
薛海山进到庵堂,发现比丘尼们聚在殿中打坐。于是上去装模作样敬了三炷香,然后起身四处转悠。当他走到后院的一间别室门口时,从虚掩的门缝赫然看见万少山面朝里跪在蒲团上。不远处一位女居士背对着门口打坐,一位老尼背对小佛像打坐,用慈悲的眼神看着女居士和万少山。
这位女居士穿着朴素,但是没有身着海清,显然没有皈依授戒,很可能是来庵堂跟随师父学习的。从后面看去,女居士身材线条极好,一头乌发挽成发髻,露出的脖颈皮肤白皙。
薛海山之前陪万少山来清凉山3次了,万副市长每次傍晚时都要独自去散步,一去就是2个多小时。好奇的薛海山送王吉财一瓶上等红酒,他才透露万少山每次都去莲花庵拜访,好像比丘尼或者居士中有他认识的人。所以,今天当薛海山再次陪万少山上山后,好奇心大发,才悄悄跟上来。
暮然,女居士起身转过来,复又跪在蒲团上,和跪着的万少山四目相对。女居士虽然素衣,但是掩不住卓然的风姿!她的眼中似乎有忧郁而又决然,看万少山像熟人又有距离感。薛海山一见之下,心中猛然一动,他想到一个女子,神采与之大有神似之处,她就是以前和陈逸飞同台主持节目的江仙蝶!
忽然一直跪着不做声的万少山开口了,“樱花!都是我的错!我来了第四次了,请你下山吧,我会补偿对你的伤害!”
女居士身躯一震,但是赶紧双掌合十,嘴里默念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幽幽道,“这里没有樱花,只有禅堂下的枯木!”
万少山抽泣起来,薛海山心中一震,第一次看见不苟言笑的万副市长流泪,还是如此动情的眼泪。女居士闭上眼,合十的双手在颤抖,眼角有泪水涌出。
万少山絮絮叨叨说着一些话。女居士只回了一句,“我知道你为景区和周围百姓修桥铺路做了一些事,不管你是怎么认为,我就当你补偿我了!师傅讲,善花不问恶土,消业不分尊卑,我在这里替大家感谢你拉!”说完闭上眼再也不作答。
这时过了一会儿,一直注视着两人不说话的老尼开口了,“施主!大静时间要到了,请下山自便吧!”。然后反复吟诵着佛偈:“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在吟诵声中,两人的情绪慢慢平和下来。薛海山明白,自己该走了。他从门后一溜烟跑开,正好那位扫地的女尼在寻找他这位半天不见的拜佛人,在内院门口拦住他。他眼珠一转,大声说,“我找茅厕!”女尼厌恶地一挥手,薛海山飞奔而去。
薛海山心中暗喜,自己终于明白了万副市长心中的暗结,以后可以对症下药了。
薛海山在宾馆门口等到了万少山,此时的万少山似乎平静如水,不是自己亲见看不出有一处“莲花庵泪眼相向”的好戏。在回城的路上,万少山闭着眼休息。到了“万景山色”小区门口,万少山下车时说了一句,“海山很谢谢你!你的房地产公司要抓紧注册登记,江城又有三个破厂企业的宗地要拍卖了!”
薛海山望着万少山走远的背影,心道,“真看不出来这位副市长是个情种!管他了,我的目的达到了!”。他兴奋地猛按车喇叭,直到门卫出来干涉才停住激动得战抖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