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在前牵着马,走得不快不慢,九格格静欢跟在后头乖乖地不出声。她从小就怕她这个亲四哥,虽然两人一个在皇太后身边,一个长期被佟佳贵妃抚养,相处日子不长,但不知为何,她纵使再骄纵,也从不敢对四哥蹬鼻子上脸。
她一直低着头,不知不觉已到了四贝勒的营帐。四福晋正在书桌上抄经文,看到自家爷黑着脸,后头还跟着个一脸委屈悲怆的九格格,很自觉地收起书,退了出去。胤禛把马鞭随意扔到凳子上,转身看了一眼静欢,叹了口气,倚在了桌子旁。见四哥不发言,静欢哪里敢辩解半个字,她一会儿看看和帐篷顶,一会儿看看地,两只手别扭的不知往哪放。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空气停滞了许久,胤禛先开了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的脾气,但一双锐利的眼睛就像明镜一般让面前的人无处遁形。
九格格努努嘴,方才在路上脑子里已闪过诸多可以开月兑的理由,可此时还是只吐出一句:“我,无话可说。”
胤禛微微收拢撑在桌上的手,走了几步,坐到了书桌后面:“那我对你,也无话可说。你走吧。”
原以为会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没想到一句话就这样对付了,静欢倒有些不知所措,如鲠在喉,横竖不是滋味。胤禛已低下头开始执笔练字了,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纵马奔腾过。静欢看着他,脚始终都抬不开,她想解释,现下发了疯的想要解释,可眼前的人却是这般泰然,仿佛她是空气,已剥夺了她解释的机会。她觉脑子就像炸开了锅,胸中的一半自责与愧意,另一大半却被埋怨与火气占据,剩下的是强烈的委屈。
她顾不上畏惧与顾虑了,鼻子越来越酸,抽泣道:“四哥想说什么便说,为何一言不发叫我难堪?我是有错,但这就这么惹人愤恨么?”
胤禛执笔点了点砚台,答道:“你还知道你有错?我还以为你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
静欢擦了擦脸,泪水却不停在眼中翻滚:“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她就这么特殊?因为她,老九老十不再与我亲近了,还常常跟我甩脸子;五哥素来最疼我,可上次我去他府上,他也说她好;现在,就连你,平日鲜少管我的四哥,也因为她,说我的不是。你们都知道她的好,可有没有想过我苦处?”
“我从不知道她哪里好,”胤禛站起身走过去:“但你既然知道她很特殊,就更不应该这般放肆。倘若她今日有个三长两短,你是免不了要受责罚的。”
“可我,就是……”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十三和十四不会说出去,你只需去雨霏那里赔个不是,就算是了结了。明日你也可照常去给皇太后请安。”
静欢顿了顿,心里有些不情愿,站在原处没挪不开步子。
“以后做事别忘了分寸,还有,管好你自家奴才的嘴。去吧。”
“是。”她点点头,应下了。
静欢出了帐子,感觉舒坦了一些,但想到要去给雨霏赔不是,心中还是有些不平。但想起雨霏似乎还欠自己一个人情,便又觉得好办多了。回到营中,她把早上随行的冬娥和兰佩叫进帐内,嘱咐又嘱咐,今日之事不得吐出半分。之后,因为从未遇到这样闹心的事,觉得实在是疲乏,连午膳都没用便睡下了。丫鬟们知道格格心情不好,又忌惮她的脾气,中间虽想叫她,却怎么也不敢行动,这一觉便一下睡到了日已西沉。
九格格睁开睡眼,问了问是什么时刻,一听,心急如焚:“你们怎么都不叫我?”
几个丫鬟立在一旁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九格格看着又多了份无奈:“哎呀,冬娥,快,给我梳洗了后去雨格格那儿。”
“是。”冬娥这才带着兰佩匆匆上前。
雨霏这一日的确是完完全全在惊恐和余悸中度过的,她不想把事弄大,不许海莺去喊梦竹,于是心砰砰跳了大半日,到了傍晚用过晚膳才渐渐平复。夜凉如水,走在微湿的草地上,心终于有了些许的平静,她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为自己的柔弱惆怅不已。不远处传来人声,刚一回首,就看到九格格的身影火急火燎的朝这里走来。雨霏心中已思量出所为何事,淡淡一笑,示意了身旁的海莺,相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