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 第六章 通宵

作者 : 郝树旭

包装师傅名叫包有传。安徽六安人。将近三十岁。个子不高,并且也很瘦。甲子脸,初看给人的感觉是好像谁都对不起他。其实交往起来,高学义才知道,这人很有安徽人的耿直忠厚。很讲义气。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是有理。就像黎姑娘,看起来长了一张沈殿霞的脸,很善良的样子,其实,为人却那么刻薄。而眼前这位老兄,看起来难交,谁知道却是个热心肠。其实他平时也很喜欢开玩笑。高学义被兰才铭带过去的时候,也许正是赶货,人手又不够,正没有好气,所以脸色难看吧。在后来的相处中,包有传教会了高学义好多东西。在所有的同事中,这两个人关系最铁。

当兰才铭把高学义介绍给包有传的时候,包有传眉头皱了一下,说:“兰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咋弄个新人给我,我还要教半天。正赶货呢。”

兰才铭嘿嘿一笑:“包师傅,那你可错了,我叫别人来,顶多给你封一下箱,打一下带,帮不了你什么,这位兄弟可是高材生。保管你一教就会,写纸箱都不成问题。你不信试试。”

“包师傅,你放心,有啥事你交代就是了。我会好好学的。”高学义也连忙说道。

“你是河南人?”包有传一听高学义说话,就问。

“是啊?你咋知道?”高学义很惊讶。

“呵呵,啥,咋,这两个字一听就知道了。我是安徽的,咱们半个老乡。”包有传笑着说,“来吧,帮我把这些纸箱写一下。”

“哦。原来是老乡。那以后多多指点。”高学义也很高兴。又可以多认识一个人了。

其实,写纸箱也很简单,就是在包装好的毛衣入箱后,在纸箱外面印刷的栏目里填上相应的款号,颜色,尺码,件数,毛净重,至于规格,一般都印好了。颜色用英文填写,其他都是阿拉伯数字。英文又有对照表,其实只要会写字,都可以填好的。这些当然难不倒高学义,以高学义的书写水平,整出来之后,比他们原来写的强多了。高学义在写纸箱的时候,郑生从这里走过,看了看,不住的点头,还亲昵地拍了拍高学义的肩膀,已示夸奖。高学义甭提多高兴了。

当然,包装部的工作不仅是写箱子,还有很多道工序。原来,经过总查之后,合格产品就交给包装部了。包装部要按批次,颜色,尺码先挂上吊牌,在折叠好装入件袋,然后分码摆放,够一箱的时候,就装箱,写箱,封箱,打带,然后摆放好,等待装柜。

高学义很新奇,拿出了十足的干劲,自己手头的工作一做完,就去帮助别人。一天下来,基本上就把这些都熟悉了。因为高学义知道,自己要想在这里立稳脚跟,必须要做到什么工序都会做。而要想会做,就必须要动手。光靠看,听,想是不够的。这样很可能就会眼高手低。再说了,妈妈从小时候就教导他,走遍天下爱勤人,勤快人到哪里都讨人喜欢。有人喜欢,就会有人帮你。所以,一天下来,包有传对高学义是赞不绝口,连竖大拇指。

“兄弟,真有你的,接受能力这么快。你知道吗?我刚来的时候,不知道被师傅骂了多少次呢。”晚上加班快下班时,包有传亲热的对高学义说。

“不会吧,你怎么可能?是大哥太谦虚了吧。”高学义怀疑的说。

“当然是真的了,骗你有饭吃吗?我小学都没毕业,那些英语哪里知道。所以还是文化高,读书多好啊。”包有传很坦诚,“你知道吗,我刚开始为了记这26个英文字母费了多大劲?整整花了我一个星期。哈哈”

“真有此事?是大哥夸张吧。”高学义一脸的诧异。他真的想不到一个小学没有毕业的人也可以当上包装师傅。所以直摇头。

“我是实话实说,告诉你吧,兄弟,咱这个厂里,很多师傅都是小学都没有毕业。以后你就知道了。”包有传话锋一转:“不过,老弟,你第一天上班就碰上了赶货,今晚要加通宵。待会我们一起去饭堂吃宵夜。”

“啊,要加通宵啊?”高学义心想,自己是怎么回事啊,参加了两次工作,第一天晚上怎么都加通宵啊。第一次到计生办晚上连夜去抓大肚。想不到来到广东,第一天上班也要加通宵,要知道,今天一天马不停蹄,还真是累了。

“加通宵是常有的事,以后你就知道了,特别是包装部最后一道工序,经常地。有时候会连通到第二天晚上呢?你以为挣钱这么容易呀。”

高学义摇摇头,真是万恶的资本家呀,当然,这只能在心里想,不能说出来。没办法,人家都受了,自己也只有加了。

包装部离查衫部不远,这一天,高学义也偶尔会忙里偷闲看一下李彩云,李彩云也会看一下高学义,当两人的目光凑在一起的时候,也会会心的微笑一下。当听说包装部晚上要加通宵时,高学义抽了个空,跑去问李彩云,她要不要加通宵,李彩云说也要。两人只有相视苦笑了。

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没多久,邓总设计师一年前才在南海划了一个圈。可以说,劳动法还根本没有健全。员工加通宵,加班费也只是按白天平均,最多也就是超过十二点以后,另外多给两块钱的补贴和一餐免费的宵夜。如果是现在,老板才不会让你加通宵呢,划不来。学过资本论的人都知道,资本家榨取工人的剩余价值,有一条就是延长劳动时间,这种方式,在当时的广东普遍的存在。当然,计时的员工其实也希望有班加,加班多,就意味着挣钱多。所以,大家能熬得时候,就会熬过去。实在坚持不下,才会请假。但一旦请假,就没有了50元的全勤奖,所以,一般都不会请假。

吃宵夜的时候,包有传叫上高学义一起,坐在一起的还有后整部主管。晚上的宵夜是不分贵贱的,大家都在一起,宵夜是炒米粉,鸡蛋炒的,高学义觉得,比白天的干饭好吃一些。

后整部主管是江西的,姓李,叫国锦。他是李彩云的顶头上司,高学义自然也要和他打好关系。就彼此认识了。此人看上去很精明。也才二十多岁,高学义很是佩服他,这么年轻就做了主管。后来,才听包有传说他其实很会擦鞋,擦郑生的鞋。广东人习惯把拍马屁叫擦鞋,有人外号鞋王,就是说他是马屁精的意思。其实至于擦鞋这一说,高学义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认为是不好的,这应该也算是生存之道吧。

也许是同样被黎姑娘欺负的缘故吧,大家说普通话的都很团结。包有传告诉高学义,李国锦,除了擦鞋一事他有一点瞧不起他外,其实很多方面还是很不错的。李国锦是后整部主管,本来应该从洗水开始就管,但由于黎姑娘的插手,其实他只管烫衣以后的事情,也就是车唛,查补和包装。但是就这个职位,他来的也有一段传奇,后来高学义听说以后,也真为这位主管的胆气叫好。

原来,李国锦没来这个厂之前,在其他厂里做杂工,认识了一位香港老头,并且还认了人家做干爹,后来经他干爹介绍,来到这里见郑生。郑生本想让他学一点技术,就带他去织机部和烫衣部,问他愿意学哪一样?谁知这家伙对技术不感兴趣,倒是有一点官瘾,就对郑生说:“我干爹介绍我来找你,你在这里又是说一不二的,起码给我弄个官当当,咋让我干这些?”、

郑生一听,忒的笑了:“你想做什么官?”

“那你看着安排吧。既不需要有技术,只要能管人就好了。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丢面子,如果不行,我自己走。”

当时也正好缺一名后整主管,郑生一想,这个职位,不用太大技术,只要会管人,技术呢,下面的师傅都会,主管只要协调就好了,于是就让他做了后整主管。没想到,这家伙一做,还真的胜任。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高学义后来想想,这也没什么,自己家乡县文联主席就不会写作,但却不妨碍他做文联主席。所以,领导不需要技术,需要的是协调的本事。

混熟以后,李国锦告诉高学义,他之所以能胜任这个职位,跟他以前做杂工有很大的关系。他从不小看杂工,因为杂工在厂里面各个部门都接触,很多东西都能学到。他就是因为做杂工,才知道各个部门之间的运作。当然,做杂工的不一定都可以去做主管,能做上主管,除了要靠一点运气和机会之外,还要看你敢不敢与挑战。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一个晚上,忙忙碌碌的也很快过去了,期间高学义也有困意,但是别人都坚持了,自己也只好坚持。不过,工作一紧张,什么事情都会忘记。有时候还觉得好笑,这里很多人不是第一次加通宵,所以有一些老油条会趴在工作台上睡一会儿,那个李国锦,平时看不到他,但是只要一有人睡觉,就可以听到他用棍子把台子敲的啪啪响,并且大声地吆喝,快一点,快一点了。这一敲,就把别人的睡意敲没了。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第二天的六点,活干完了,所有人都如释重负。下班,吃了个早餐,睡觉去了。那时候加通宵,只可以睡一个上午。下午还是要上班的。所以,赶紧睡觉最关键。

高学义和李彩云再去睡觉前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眼都是熬得通红。同时说:“原来挣钱这么难?”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漂最新章节 | 漂全文阅读 | 漂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