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话,玉尹实在不明白北宋末年的那些个士大夫。
不懂事?
可这朝堂上的士大夫,不是太学登第,便是进士出身,一个个读圣贤书,比玉尹明白圣贤之道。可为什么会出现北宋末满朝汉奸的局面?玉尹有些想不太清楚。
难不成,圣贤之道便是屈膝投降,卖国求荣?
若圣贤之道是这样子,又算得什么‘圣贤’。
外敌虎视眈眈,内部却争斗不休。玉尹觉着,赵匡胤对读书人太好了,好的几近于放纵。
可便是这样,那些读书人就不明白,若老宋没了,他们什么都不是吗?
宋如此,明亦如此,再到了清,便是举国的奴才……
这风气究竟是从何而起?
玉尹不太清楚,可他却明白,若这般下去,老宋江山怕是早晚灭亡。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心情极其低落的走出潘楼,周凤山等人已经不见。
高宠与何元庆还在外面等着,见到玉尹之后,两人忙迎上前来。
“哥哥,莫非出了事情?”
玉尹强笑一声,摇摇头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对了,周凤山入了五龙寺?”
他总不能把茂德帝姬专程来提醒他的事情说出。
哪怕高宠与何元庆是自家兄弟,但有些事情还是要保密。
高宠道:“老周那厮未入五龙寺,方才与他说话时,只言说是受了大贵人的招揽。
御拳馆那边的情况不太好,老周是个好面子的,也做不得李宝那些人的勾当,只能为人看家护院。不过,他倒是说了,虽是为人看家护院,也是想搏一个好前程。”
搏一个好前程?
那确有可能……别看蔡京跑了,可蔡鞗却终究是驸马。
周凤山投了茂德帝姬。倒也不至于委屈了自己。
玉尹点点头,便没有再去询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周凤山的选择倒也无可厚非。
再者说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周凤山?
如今他自己便麻烦一大堆,还是先顾好自己,再做其他打算吧……
“哥哥,可要回家探望一下嫂嫂?”
玉尹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高宠。却突然笑道:“十三郎今晚便回家休息,明日一早再回军营吧。
我倒是回去看看九儿姐和玉如,只是庞万春和牛皋走了,营中只剩下董觉民一人,只怕是照顾不住。你回去顺便与九儿姐说一下,便说这一两日,莫要出门才是。”
高宠一怔,旋即明白了玉尹的意思。
只怕这一两日,开封便会有战事发生!
他心里装有事情。所以也没有客气,便和玉尹道别,直奔观音巷而去。
“哥哥。十三郎这是怎地?”
何元庆一旁忍不住问了一句,却见玉尹笑道:“春天来了,十三郎怕也有些动情了。”
“哦?”
“走吧,这种事情咱也说不得太多,想来十三郎能够解决。”
玉尹知道,高宠似乎对那个马皋的遗孀,一丈青王燕哥有些想法。这家伙生性沉闷,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可从他时常找封况打听王燕哥的情况便可以看出来,他这一次是真的动心了!
大战将至。生死未卜。
高宠想去看看王燕哥,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他嘴上不好说出来,玉尹更不会去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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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军营,天色已晚。
玉尹却发现。杨再兴在大帐中等他。
“嫂嫂猜着,哥哥今天回不去家,便做了汤来,让我送与哥哥补身子。”
杨再兴笑呵呵向玉尹行礼,举手投足间。已不复两年前和玉尹初遇时的那份轻狂。
玉尹道:“大郎在禁军可好?”
“呵呵,倒还过得去,只是杀不得虏贼,比不得哥哥风光。”
杨再兴言语中,透着轻松,可是玉尹却能听出,他有些苦闷。想想倒也能理解,杨再兴本就是个好战之人,不想从军之后,竟无处施展。反倒是高宠,先是在东南剿匪,又随着玉尹跑到郭桥镇和女真人交战,着实杀了个痛快。若不是碍于军纪,杨再兴说不定早就和玉尹一同跑去郭桥镇,与那些女真人痛快杀一回。
“对了,我听说你升官了?”
杨再兴呵呵一笑,“说起来让哥哥笑话,确是我那上司做了都虞候,便提携自家当了兵马副使。
只是做了这劳什子兵马副使,反而比不得先前自在。
整日里只能在内城巡视,让我好生苦闷……哥哥若有门路,何不把我调来帐下?便是做个将虞侯,也好过在内城无所事事。若不是呼延将军待我甚厚,便早不做了。”
呼延将军?
玉尹诧异道:“莫非你那上司,便是双鞭呼延灼?”
“哥哥也知呼延将军?”
杨再兴道:“说起呼延将军,倒是好本事……若他年轻二十岁,我与他马上交锋,未必能是他对手。便是如此,也要几十个回合才能见高下,端地是老当益壮。”
玉尹没想到,杨再兴竟然做了呼延灼的手下。
心里一动,他不免有些好奇问道:“我听人说,呼延将军麾下有连环马三千,可当真?”
“咦,哥哥也知连环马吗?”
杨再兴点头说道:“只是那连环马练起来颇为复杂,我跟随呼延将军近一载,也不过学了个皮毛而已。呼延将军说,可惜甲仗库里寻不得好铁甲,所以无法和西夏的铁鹞子相提并论。若是有西夏铁甲,说不得能使连环马威力更加厉害……”
一直觉着,连环马就是把几匹马用链子连在一起,并排冲锋。
可是听了杨再兴的话,玉尹才知道,原来这所谓的连环马。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既然如此,大郎不妨多与老将军求教。
至于西夏铁甲,便想些办法,早晚可以得来……对了,还有一桩事。这几日和霍坚保持联系,我担心有意外,便留了信物与霍坚,说不得他会寻呼延将军帮忙。”
“哥哥认得呼延将军?”
“只听说过他名字。却未见过。”
玉尹没有再透露太多消息,只是交代杨再兴保持和霍坚的联系。
杨再兴答应下来,又和玉尹闲聊了一阵,眼见天将戌时,这才和玉尹道别返回城中。
这一夜,玉尹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时,才算睡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喧哗吵闹声。把玉尹唤醒过来。
忙起身从床上下来,正要出去查看,却见帐帘一挑。陈东朱梦说和高尧卿三人,走进大帐。
这三人留守牟驼岗,待辎重转移后,便去了延丰仓,一直到现在才赶回来。
一见玉尹,三人也是万分激动。
陈东上前连连拍打玉尹的胳膊,“小乙做好大事,郭桥镇两战告捷,确是大快人心。”
高尧卿也在一旁。连连道喜。
这才几日不见,高尧卿变化很大。
原本是一张白白胖胖的圆脸,如今却瘦了一圈,显出些许棱角来。
可以看出,他最近几日真的是非常辛苦。精气神好像和从前都不一样,透出些许沉稳。
玉尹也不客气,与三人寒暄了一阵,吉青送来了洗漱的器具。
洗漱完毕,玉尹便道:“昨日宗老大人来。言他将赴济南府。我让老庞和伯远跟随他一同前去,军中也只剩下觉民一人打理,确有些辛苦。你们回来,正好可以帮忙分担一下。觉民长于治兵,这辎重粮草等后勤事务,确实做得不太妥当。”
陈东和朱梦说闻听玉尹把庞万春和牛皋送给了宗泽时,都露出诧异之色。
旋即,两人脸上都透出笑意,朱梦说道:“小乙此举,真个是一心为国,实忠贞之士。
宗泽老大人这一回,也算得偿所愿。
我在延丰仓听说他将赴任济南府的消息,还在为他担心,身边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玉尹笑了笑,从书案上拿起名册。
“还要烦劳三郎走一回太尉府,请殿帅把他二人送去兵部注册,否则又是一桩麻烦。”
高尧卿也不推辞,拿过名册,扫了一眼后,便点头答应。
朱梦说沉吟了一下,轻声道:“小乙,我听人说,你在广济河北岸,杀了封丘令?”
“哥哥也听说了?”
“小乙,你这事做得莽撞了!”
朱梦说眉头一蹙,“虽说那汪梃罪该万死,却是同进士出身。他弃城而逃,自有国法律例问他的罪,你万万不该动手。如此一来,你的麻烦只怕也要来了……”
玉尹面颊抽搐了一下,强笑道:“哥哥也听说了?”
“何止是我听说,这件事已经传开了……我听说,那汪伯彦本打算找李邦彦等人在朝堂上弹劾你,问你的罪。但李尚书坚决不同意,也为你说了不少好话。汪伯彦后来同意不再弹劾,但也只是因为虏贼兵临城下,他也不敢做的太过明目张胆。
但一俟虏贼退兵,他定会找你麻烦。”
“哥哥莫为我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去,我做都做了,又何必后悔?”
“你这家伙,确是个想得开的。”
朱梦说见玉尹这般说,也就不再谈论此事。
不过,从他眉宇间,还有和陈东高尧卿相视时所流露出的忧虑之色,玉尹知道,他这回惹得祸事不小。毕竟,斩杀士大夫,可是触犯了北宋士人们底线的行为。
只是,担忧又有何用?
高尧卿自去处理庞万春和牛皋的名册,玉尹把董先封况和王敏求,一并招来。
庞万春和牛皋一走,留下两个空缺出来。
而今玉尹手下,走了四百人后,已不足八百人……本打算陈东他们手下的兵马补充过来,谁料想一问才知道,原本隶属于凌振御营的那六百兵卒,被留在延丰仓。
甚至包括封况带来的三百人。也被抽调了一百。
也就是说,玉尹手下而今,只有千人之数。
“延丰仓不是有兵马看守,为何要抽调玉尹兵马?”
陈东苦笑道:“据说是新任军前计议使郑望之差遣,把御营兵马留守延丰仓甲仗库。
小乙,郑望之与汪伯彦,交情深厚。”
玉尹立刻明白了,这是汪伯彦的报复来了……
虽说那家伙不会在明面上找玉尹的麻烦。可使些小绊子却轻而易举。
汪伯彦是直龙图阁学士,有这个身份在,便足以让郑望之听从调遣……广济河那一刀,砍下去时倒是畅快淋漓,可这砍下去的后果,却让玉尹如鲠在噎,难受的很。
“既然如此,便算了!”
玉尹苦笑一下,把这件事便跳过去。
说实话。凌振那六百御营兵,就算是过来了也不过充数而已,根本派不上用场。
也许押运个粮草还成。真若是遇到女真人,只怕是一触即溃,倒不如不要。
只是这样一来,手中的兵马便真个少了……
除去高宠与何元庆的百骑扈从,王敏求手下二百弓箭手,便只剩下七百步卒。
七百步卒……玉尹想了想,便做出决定。
让董先暂时出任兵马副使,掌控七百步军;而后命封况和吉青为十将,各领三百人。
朱梦说陈东则领一百人。充当扈从。
“小乙,这样一来只怕会兵力空虚,当不得用处。”
玉尹微微一笑,“有什么当不得用?
我用一千人,便可以击溃虏贼三千兵马……便是没了黑旗箭队。一样能杀得虏贼屁滚尿流。”
见玉尹说话时自信满满,朱梦说也就不再劝说。
安排妥当之后,董先等人便准备告辞,可就在众人打算离去的时候,忽听大帐外一阵喧哗。紧跟着便有小校冲进大帐,神色慌张地说:“启禀指挥使,刚得到消息,虏贼在天亮时开始渡河了!”
“啊?”
玉尹等人闻听,呼啦啦全都站起身来。
“虏贼渡河了?可当真?”
朱梦说问道:“是否打探出来,何人为先锋官?”
“便是那狗贼郭药师……”
玉尹咬了咬牙,深呼吸一口气,而后苦笑与众人道:“郭药师这鸟厮,还真个是迫不及待要在他那新主子面前表现。才一天,这厮便来了……大家便加快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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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元年正月初九,郭药师率两万先锋军渡过广济河,便直奔开封而来。
相比历史上的开封之围,郭药师这一次率部渡河,迟了一天时间。这一天时间,会产生什么变故?谁也不太清楚……但是郭药师在渡河之后,便立刻占领了牟驼岗,并依托牟驼岗,沿三岔河口扎下大营。也许,玉尹并不清楚,历史上的金兵在抵达开封之后,也是抢先占领了牟驼岗。不过那一次,他们不但得到了牟驼岗的十二万石粮草,更抢了天驷监数万匹战马,使得金军得以稳住了阵脚。
可现在,郭药师虽依旧占领了牟驼岗,却未得到一粒粮食……
金兵,已兵临城下。
开封府的气氛,顿时紧张数倍。
那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直让人感到窒息。
李纲登场眺望牟驼岗的金兵营寨,露出一脸的焦虑之色。
援军,何时可以抵达?
原本以为,金兵抵达开封之后,会先进行一下休整。
哪知道,郭药师遍搜开封府城外,一无所得之后,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金兵一路南下,虽说是势如破竹,但也有一些麻烦。首先,金兵战线拉得太长,以至于粮草完全依靠劫掠而来。中山、真定尚在抵抗,使得粮道也就不太通畅。
此外,西路军完颜宗翰受阻太原,未能及时占领潼关,阻拦西北援军。
这也就使得东路军处于极度危险的状态,若不能尽快攻克开封,必然要陷入重围。
原本想着,可以在开封周围获得补给。
可谁又想到宋军这一次坚壁清野竟做的如此彻底?
郭药师很清楚,时间紧迫……于是在抵达开封的第一天晚上,从汴河上游搜到数十艘货船。郭药师命人把货船全部点燃,顺汴河而下,向开封府的西水门发动攻击。
夜色中,火船极为醒目。
李纲得到消息,立刻亲自临阵,抽调出两千敢死队布列城下,持长钩钩船,并投石轰击火船,阻止火船靠近西水门。同时,李纲又下令,从临近的蔡京家花园中,把那些名贵的假山奇石拆掉,运至西水门,把水道死死堵住,防止敌船入城。
也幸亏李纲准备充足,才使得西水门得以平安。
郭药师见火船失利,气得暴跳如雷,立刻抽调出一千正兵,两千阿里喜强攻西水门。
双方鏖战至后半夜,郭药师眼见西水门防卫森严,只得下令收兵。
这一战,宋军死伤三百人,而金兵伤亡一百余人……如果单从伤亡数量来看,无疑是宋军失败。
可是,从战略的角度而言,确是金兵失利!
当金兵退走时,开封府传来震天介响的欢呼声,似乎在庆祝这开封保卫战旗开得胜。
玉尹因为是屯驻樊家岗,无法前去观战。
耳听从远方传来的欢呼声,他却感受不到半点喜悦之情。
这只是女真人的第一次攻击,甚至有可能是一次试探性的攻击……完颜宗望还未抵达,女真人真正的手段还没有使出来,也不知待天亮之后,又会是怎生模样……
战报传至樊家岗,玉尹忧心忡忡。
同时,他心中有一丝不安,总觉着金兵此次围城,恐怕不会如表面上看去的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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