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融的月色如水银一般倾泻而下,像是天上的银河无声的流淌进人间,与尘世的静湖水融为一色,仿若整个红尘都浸入了清清凉凉的水中,好不惬意。
春末还不是百虫齐鸣,蛙声一片的时日,于是,整个东苑都静谧的好似凝固在月色里的风景画,远处起起伏伏的黑影不甚真实,只那镜湖岸边抽芽的细柳轻抚水面,微微搅碎了湖中月影,不一会儿,又复原如初。
此时,延进湖心的小亭中的一抹橘黄便是这略有清冷的夜晚里唯一的亮色。
只见一剪白色背影斜倚着垫着云锦靠垫的朱红栅栏,垂头看着湖里,一头柔顺如缎的黑发倾泻而下,遮住了他半面脸颊,只见他左手细细磨娑一块缠在臂上的圆形麒麟玉佩,右手在身侧的精致瓷缸里捻起几粒鱼食,细致的捻在修长白皙的指尖,缓缓撒进湖中,霎时水中红鲤翻腾,波光粼动,仿若红玉隐现,金黄跃动,映着湖光月色,美不胜收,可更美的是那灯下赏鱼之人隐约中那一角弯起的嘴角,泄出别样的风华。
隐约中远处出来几声犬吠,只见那人抬起头来细听,霎时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便无遮无拦的显在月光下,那是能让人感慨世间语言这样匮乏的容貌,晶莹剔透,温润如玉…直让那皎皎明月也不好意思的躲进了云里。
不久,远处就安静下来,那人却不再看向湖中弋游不去的鱼儿,反倒把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处,良久,缓缓抬手抚上胸口,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却又迅疾隐去,形状姣好的薄唇溢出一丝轻叹:“十六年…已经十六年了呢…”
这样静静的失神好久,却听远处传来一声帮鼓,已是三更了,男子才像又恢复人气儿一样,脸上又挂起浅浅淡淡的笑容,起身慢慢的踱出小亭,往岸边而去,一派从容优雅。
岸边一个淄衣太监小英子侍立在那里,见男子徐徐而来,上前行了一礼,便退到男子身侧,举着灯笼往苑外而去,这太监思虑一下才低声道:“王爷,刚刚岳侍长派人传话说,有刺客进了陌王府,王爷您看…是不是加强下巡卫?”
原来,这谪仙般的男子就是大周当今炙手可热的四皇子楚南陌,陌王爷。
只见南陌微微一笑道:“难道还有岳阳抓不到的刺客?”
小英子陪笑道:“抓住是抓住了,可是防患于未然还是好的!王爷您是身系大周的大人物,多防备些总是好的,王爷您别嫌奴才多嘴,好歹您也爱惜些自己的身子,这暮春虽不冷,但风寒露重的还要在湖上坐了这大半宿,得了风寒岂不是遭罪…红袖姑娘又要收拾我了!”
南陌也不嫌小英子啰嗦,见他略停才温和道:“是我的不是了,想来今晚你还是和连翘约好了赏月的吧!”
果真见小英子一窒,呐呐道:“哪有…”然后便红着老脸,目光闪烁,嘴边遮不住的露出笑意,显然是想到了哪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心事了。
南陌这才又偷得片刻宁静,一路穿花抚柳的回到卧房前,就见厢房灯光明亮,门一开,走出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美人儿,正是红袖。
岁月并未怎样改变她的容貌,眼角眉梢也是当年的模样,却添了一份别样成熟的风韵,只是那年的大伤还是留下了些许痕迹,让她的双唇总是染不上娇艳的红。
红袖见南陌和小英子回来,红袖柳眉倒竖,边迎了上去边数落小英子道:“你就没点数?领着王爷到哪去了?这大半夜才回!看看,看看,沁手的凉!我这才几天没训你,你这又是皮痒了是吧?还傻愣着干嘛?不赶紧打盆热水来?枉外人说你鬼样精灵,我看你就是个榆木疙瘩!”
小英子被骂的晕头转向,哀怨的看了一眼南陌,边唯唯诺诺的下去了。
南陌知道红袖这是借着训小英子也连带着训了自己,见小英子下去了,赶紧拉住忙着给他换衣的红袖道:“红袖姐姐,别生气了!我错了!”
红袖这才抬头看了南陌一眼:“我们做奴才的哪里能管主子的事!别介越了奴才的本分!”
又见南陌俊脸浮起小心翼翼的神情,心下一软这才松了紧绷的俏脸嘱咐道:“如今朝堂上暗潮汹涌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这样的分庭抗礼,三皇子也是不甘寂寞的!您这样与世无争既是他们要拉拢的,又是忌惮的!您也该好好打算打算!说句僭越的话,皇家没什么亲情,今晚这刺客,谁知是哪家来的?偏您还不上心!”
南陌换了外衣,坐下让红袖撤了头上的蓝田玉冠,听她如此说,笑道:“我这叫无为而治,不争亦为争也!”
红袖在镜中横瞪南陌一眼,风韵匕现:“我说不过您,每次都是这样的话,我也懒得再唠叨了!只一条你必得答应我!”
话音刚落小英子已经推门送水进来又退了出去,红袖取了布巾,挽起南陌左手臂上缠着的麒麟玉佩继续道:“以后可要带着岳阳,我知道你想锻炼他参军,不想把他圈在身边,可是现在还不急,过了眼下,定了太子再说!”
南陌还要反驳,见红袖秀眉又要蹙起,赶紧道:“好好!以后让岳阳寸步不离!红袖姐姐可满意?”
红袖这才转嗔为喜,伺候南陌洗了脸,盖上锦被才退了出来。
红袖的脚步声轻巧无声,在门外悉悉嗦嗦一阵,轻轻的一声关门声响起,南陌明了红袖这是收拾好要睡了,这才微眯着眼要睡,忽觉颈上一凉,睁眼一看,窗前一团黑影,一声冷洌如雪的低声传来:“刀剑无眼,陌王爷还是莫要喧哗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