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十四殿下的婚宴,是要你来筹备?”步天筹听了,却是只余惊诧罢了,倒是未曾往深里去想。
轻幽道:“夜橦虽是年纪小些,上面叔伯哥哥也多,但男儿自然照看不了这样的琐碎事,只是成了婚的又走的近密些的,也不过是能找到女儿与九王妃罢了,故此如今整个婚宴全由女儿与英王妃帮忙准备。”
步天筹眉目微微深了一层,一手拿起茶盏无意一饮,目光却稍显失神,轻幽心里掂量着,却不知他因何会有这样的表现,又听他问道:“那如今筹备的如何了?可有什么不顺之处?”
轻幽略一思忖,言道:“倒也没什么,只是他要平平淡淡的不张扬,可和婚之事又少不得面子事,故此女儿是想,若叫些身份压的住场的,平日里又不常走动的高官贤达也便还可说得过去。”
步天筹听罢颔首,道:“这倒可以俾补缺漏,也是好的,只是又要请些什么人,你们可有了主意?”
看着他一步一步问向自己的问题,轻幽正乐见于此,不急不缓道:“这还算是有眉目的,听说父亲是宋帝指名分派的大媒,虽说有些意料之外,倒也算不小的面子了。至于其他人选,一来住地距帝都不远的曹大学士、韩少傅想必都是可以的,这两日英王妃便会亲自过去拜访,再有就是……”说到这,她暗自微微抬眸去观察父亲的脸色,缓缓道:“说起来贤达,必然少不得辅国公了,这不,女儿回来之前,便是往辅国公府去了一趟的。”
话音才落,步天筹手里的茶盖甚是细微响了一响,明显,这并非意外。
轻幽免不得更为疑惑,一时心里猜测着千头万绪。
须臾之间,步天筹强做出一派镇定,恍若思忖道:“算起来,你也与七王成婚不少时日了,这莫不是你第一次登门去拜见外祖?”
轻幽极为平静道:“说起是女儿的不对,早先事情多,这才到了如今才过去,倒是让人说没有礼数,有辱家门了。”
步天筹当下已不自觉的锁紧了眉目,问道:“那结果如何?辅国公可有什么生气之处?”
“外祖对女儿是很客气的,女儿与英王妃同去求了一求,不过方才开了口,辅国公便应下了。我心里是舒了一口气,但着实又好奇起来,毕竟辅国公是不常出门的,甚至当日女儿与夜栩成婚都未见他老人家亲临,可此番却答应得如此爽利,却不知,这是为何呢!”她这一句话下来却是全无问话之意,也无意步天筹回答,只是暗暗观察着父亲的神色,从中便可大致看出端倪。
不知是否错觉,倒像是步天筹稍带一分不屑的轻哼了一声,随即却自有一番道理,“想来,该是辅国公到底有了年纪,对这世事看的也通透了不少,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这话一出,却着实让轻幽一怔,思前想去,却是如何都不该用上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事情又哪里能用这样的高度去衡量?听到如今,她几乎已经断定了,往昔虽不知如何,但自家父亲与那位德高望重的辅国公之间原该自有一层鲜为人知旧事。
她试探的一问,“父亲这句话,未免用得重了?”
步天筹亦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口不择言,立时只作一笑道:“是了,怕是这两日佛偈读得多了,一时还转不过心思来。”
“佛偈?”轻幽一阵惊奇,“父亲竟读起佛偈来?”
步天筹长舒一口气,目带幽远道:“是啊,人老了,越是能有心回顾这一生的轨迹,为父少时起便征战沙场,众人只道这六军元帅何等的风光,殊不知这身位都是多少白骨堆起来的,那些个人命丧于我手,如今朝堂关乎战事自有七王、九王、诚王这些少年英才去历练,既是能少些上战场了,得了空,自然还当多念些往生经去,只为超度亡灵,以赎罪孽罢。”
轻幽听了,心里亦是一阵触动,只想着这意思却是对的,只是如今诸如夜栩、夜枫这样年少气盛的亲王将领,一将功成,心里却未必有身后万骨的分量,或者说即便是有,也早便被场场开疆扩土的血战所湮灭了,可能只有到了父亲这样的年纪,能有新人替了自己的位置,方才能重新安静下心思,洗涤一番自己多年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