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轻幽这么直言说到自己心里,夙雪却还是不愿袒露心扉,掩饰道:“我哪有什么不放心的,生死有命罢了。”
“诸法从缘起,如来说是因。彼法因缘尽,是大沙门说。”轻幽想了片刻,却说起一阕缘起偈,之后方道:“你们俩本就是有缘有法在,何必呕这一口气,非要如是呢?”
“你又要劝我?”夙雪无奈一语,继续看着点将台上,目光却不知是否落在那一人身上,“你既懂佛偈,又如何还要这般强求?”
轻幽眉目微微一扬,“世间事,多有强求方才得来的,何况对于佛偈,我不过心怀敬意罢了,会记两阕在心里,会说两句在口中,可所谓懂得,也不过字面罢了,再往深里,只怕若是我懂了,今日我便不是我了。”
话音未落,下面的军队已然四面方正的起行璘霆了,轻幽暗暗看了夙雪一眼,忖度片刻道:“你看再过两日就是除夕了,原本我们还想着老十四与归雾翁主的婚事,现在看来,哪还有机会去观礼了呢?”
夙雪出神一笑,想起日前为了那场婚宴的所作所为,都还好像昨日之事,只是那时,却并没有这长安之战,尤其是没有那夜帐营里轻幽的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呀,原是计划筹谋了那么些,不想却有这么件突来之事。”
“就是这个道理,”轻幽语态轻缓,从容温和,“世事都如此无常了,何况你我?”
目视着下面的三千士兵整齐有序的出防璘霆,天家风范之中总是免不掉战场的悲凉无定,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不知今日去了,来日又有多少能完好的回来。
夙雪这样想着,只觉得自己命定凄凉一般,不觉惆怅道:“我于尘世,不过一片尘埃,又究竟会是谁心中的千斤重量?”
本是轻幽只觉的夙雪心里尚有那些尊卑理法的限制,或多或少也因着自己昔日侍女身份有所卑微,如今听了她这一句话,方才明白,原来,她的心里也如自己一般,更多的,却是担心罢。
轻幽长舒一口气,看着下面军队渐行渐远,怅惘吟起了一阕苏东坡的《薄命佳人》,“双颊凝酥发抹漆,眼光入帘珠的皪。故将白练作仙衣,不许红膏污天质。吴音娇软带儿痴,无限闲愁总未知。自古佳人多命薄,闭门春尽杨花落。”
夙雪泛起一场若昙花般短暂却雅美的笑容,“是呀,前人的话,已然道尽了红颜命舛的玄机,轻幽,你不也是这样想的么?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
“我自然知道你的担心。”夙雪说的分毫不差,轻幽自己的心里又何尝不怕这样的谶言?只不过想着日久天长,身边能有一个总能让自己忘却明日留心当下的人,当然也便渐渐安心,“可是若没试过,这一生却难免遗憾,何况两个人都是有真心的,又何必去顾及明日会如何?就想着眼前的长安城一样,都城的繁盛都像是昨日一般,即便今日它是一座两国相争的城池,没有昔日的长治久安,但谁又能忘却那一段段在它身上发生过的荡气回肠呢?”轻幽说罢这一番话,继而手指划过前面的墙沿,瞬间冰凉入骨,“若是你不是这样的性子,夜枫也不是夜栩的兄弟,这些话你都不会听到的。”
夙雪柔和的目光看向她,很清楚轻幽的意思,若是她们两个不是投缘,若是她们的夫婿不是兄弟,她自然不会讲这样推心置月复的话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思及此,夙雪亦是会心一笑,淡淡道:“你放心,我明白,只是如你昔日所言,有些事情,非得自己想明白才算完罢。”
轻幽虽是无奈些许,但也只能颔首作罢,也知道适当点上两句却是,多了却是无益,遂即便要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只希望,这些日子以来我的这些话,都没有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