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心您。”我老实回答。
“朕有什么不让你放心的?”
“就是想陪您一会。”
“你如何能陪?”
“儿臣听苏麻拉姑说过,皇上如果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回自己的房间沉默,但特别希望有人在身边,哪怕是不出声,不说话,但只要身边有人,就能感同身受,就仿佛可以分担痛苦一样。这样,皇上就会觉得好受一些。当年,苏麻拉姑还在的时候,经常是沉默地陪着皇阿玛。儿臣自不能和苏麻拉姑相比,但想着皇阿玛对儿臣的宠爱,也值得儿臣这么做。另外,皇阿玛也说,即便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些事情,但慢慢冷静下来,必定会有办法的。”
“苏麻拉姑和你说了很多啊。”
“她走之前的那段日子和儿臣谈了很多,她希望儿臣在皇阿玛难过伤心或者遇到难事的时候也可以效仿她这样做。虽然儿臣不可能做到苏麻拉姑那样大智慧,但儿臣可以做到的是陪着皇阿玛一起,分担那些痛苦和难过。”
“难为你们了。”皇上长叹了一声,“朕的确觉得好多了。”
“听到这句话,儿臣觉得放心很多。谢谢皇阿玛。”
“谢朕什么?”
“谢谢您感觉好一些了,这样您可以听儿臣现在说的每一句话。”
“哦?”
“儿臣可以关门吗?”
“去吧。”皇上转身模黑坐在圆凳上。我则赶紧起身去把房门关上。然后重新在他面前跪好。“地上凉,你起来回话吧。”
“不要,皇阿玛。”我坚持跪着,“因为现在儿臣说的每一句话都希望皇阿玛仔细听好。”
“……”皇上又叹息了一下,“你说吧。”
“儿臣就不啰嗦什么恕罪之类的话了,只想问您:刚才儿臣和太子哥哥以及扎月贵人的话,您听到了吗?”
“听到了。”
“您不觉得有问题吗?”
“你指的是什么?”
“扎月!”
“什么?”
“儿臣不相信您是今天才知道太子哥哥和扎月的事情,肯定之前早就有耳闻了。因为就连儿臣都知道他们之间有问题。”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儿臣不敢说自己得到的消息准确,但至少这种传闻不会捕风捉影。早在几个月前,就有人看到扎月和太子哥哥在御花园里拉拉扯扯,也有人知道扎月一直和自己蒙古部落的父亲有频繁的书信来往,更知道她的族人最近一年频繁觐见扎月。具体的情况儿臣并不知道,但有人说她蒙古部落的父亲正在调兵遣将,逐一收服其他部落……这一切不是表明什么吗?就算儿臣政治嗅觉这么不敏感的人,都觉得这里面有一丝的不寻常,皇阿玛更应该明白吧?”
“你想说什么?”
“儿臣想说的是——这是阴谋!尽管我没有十足的证据来证明我所说的一切,但我相信如果您派人去调查一下,就会知道更多。蒙古各个部落近几年一直不安分,也许他们不会觊觎我们大清朝的宝座,但扎月的父亲图扈汗怎么可能甘心待在蒙古呢?就算我在藏南那段时间,都听说图扈汗一直在招兵买马,到处囤积粮食。说好听了是担心草原有旱灾,但用心去想想就不难发现,这几年草原的天气一直很好,也没有鼠患,他这么做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准备。”我停了一下,看到黑暗中的康熙皇帝侧身仔细倾听着,便继续说下去,“其实,您当年破例只一次侍寝就让扎月成为贵人,这本身不也是要拉拢他父亲吗?儿臣还记得当年候选的秀女中,比扎月条件好的人太多了,特别是澄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政治文化也都出类拔萃。但您最终只让她做了一个常在,恐怕这些年也没有召幸她吧?或者,您还记得有这样一个女人嘛?”
“澄莹?没什么印象了。”
“大学士傅昌的女儿,当年秀女选拔里面样样名列第一。但当时因为傅大人官职太高,又是汉人被赐为满人,后宫娘娘们认为这样的女人不能得到您的宠幸。因此只给了一个常在的职位,外发到国子监去了。”
“哦?”
“幸好澄莹想得开,她父亲觉得到国子监去做学问也是不错的选择,所以也从来没有和您提过这个事情。”
“经你这么一说,我仿佛想起有这个事情。傅昌身居要职,若真是女儿得宠之后,后宫有汉人不算什么,但不难保证会起什么风波。更何况,这么优秀的女子……”
“不管您当时出于什么目的,澄莹最终是在国子监度过的这五年时光。而扎月虽然有才有貌,但始终是因为她父亲才得到今天的地位。我还记得当时和我最要好的涵雅是云贵总督第五个老婆的第三个女儿,庶出,却被指定为十阿哥的侧福晋。之前我和她还以为她最好能找个不受宠的小阿哥或者某个王爷的庶出子嗣,却没料到被提到了这么高的位置……皇阿玛,涵雅最终成为十阿哥的侧福晋,难道不是因为您要笼络云贵总督吗?”
“这就是权贵者编织的关系网。”
“对,所以不管他们到底是谁,只要是和权利相关,都必定为了某种目的而连接成一气。这些道理我们在秀女选拔的时候就懂。只是,有些事情,或许已经因为时间的流逝发生了变化。比如扎月,想必当年她就存有目的来接近您,得到这个位置。而之后,您也给了她相应的荣耀。但也许就是因为不满足或者不情愿,于是错综复杂的背景后面,也许就真的有结党,有颠覆,有暴乱的嫌疑,这才是不得不防的大事情啊!”我的话说得太明白了,如果再继续说下去,估计砍几次头的可能性都有了。“皇阿玛,我不是为了太子哥哥求情,但这里面实在有太多的疑问。您这次废了他也好,杀了也好,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但我只希望不要有冤案,也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朕会考虑你说的事情。”康熙皇帝坐在椅子上,声音里已经透露出平静。“刚知道扎月和太子的事情时,朕真的非常愤怒。但同时也有疑惑,就像你所说的,那么多的疑点的确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