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泪剑法威力更在流云剑法之上,方岩用得已极是纯熟,可惜始终有些精要之处无法领会。只见他将“汝坟哭父”、“君王烛心”、“宣城织毯”一招招施展出来,也能将司马风仪逼退几步,但数招之后,司马风仪模着这剑法规律,已不放在眼里,仗着强大内力挟着浓浓寒意,一掌接一掌,直卷向方岩。
方岩堪堪不支之际,忽听得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轻轻叹息。
这叹息声好生无奈,好生哀伤,却好生温和,还夹杂着说不出的悲悯之意。
方岩闻声大震,亦大喜。
两年来这声音已不知多少次出现在他梦中了,因为这正是舒望星的声音。
舒望星来了吗?
当然是他来了。
他的声音如此清晰,如此亲近,分明就在附近。
北极舒望星来了,方岩心神大定。
司马风仪武功虽高,跟北极这样的绝世高手却还不在一个层次上。
但舒望星没有现身。
周围响起了他温和而忧伤的歌吟之声:
“悼屈子兮遭厄,沉王躬兮湘汨。
何楚国兮难化,迄乎今兮不易。
士莫志兮羔裘,竞佞谀兮谗阋。
指正义兮为曲,訿玉璧兮为石。
殦雕游兮华屋,鵕鸃栖兮柴蔟。
起奋迅兮奔走,违群小兮謑訽。”
此诗甚是艰深,方岩读书不多,竟听不懂舒望星念的究竟是什么。但觉满眼看世间,贤人遭放逐离弃,恶人反得势猖狂,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心胸之际,侠义之心不由熊熊而起,渐渐腾起一种悲壮不平的情怀。
人间不公,我当如何?
除魔卫道,本我职责!
冤痛之事,为鸣不平!
伤怀之事,为尔泪流!
愿以我心我血我泪,救万物生民于水火!
生何欢,死何惧!
我心本天心,我泪本天泪!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方岩灵台之间,一片清明,更有豪气万丈,奔涌全身,恨不能以身为剑,以命为刀,将世间不平不公之事尽数荡涤一空。心神闪处,原本剑法凝滞之处,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天泪剑法最需要的是一种气势,这气势便是无我之心!
无我之心即大爱之心!
大爱之心即天心!
天之心,原是要以大爱之心,扶持正道,襄助良善。
欲扶持正道,必先荡尽奸邪,欲荡奸邪,必要有除恶之心。
除恶非我愿,助人本我心!
为何恶为之恶,不顾善道?
为何邪为之邪,不顾天道?
为何不能让恶改之为善,邪改之为正?
为何这世间一定要存在不公不正不允不平?
真逼天要除恶务尽么?
天不愿伤人,伤人原为救人!
不论高低贵贱,不论正邪善恶,在天看来,只要是生命,便各俱灵性,便该宝贵珍惜。
可救善人必先伤恶人,不由天泪横流!
天之泪,是悲天悯人之泪,是净化人心之泪!
这才是天泪剑法的真正精要所在!
方岩豁然开朗,陡然振奋长啸,与那忧伤悲怀之声相应相辅,挥剑处异芒大展,绚丽光华如同一团烈火,袭向司马风仪!
灵台清明处,内力流转之向也大异平常,竟也如烈火般奔腾起来,原先冻僵的身体瞬息回暖,渐已消失的体力倏地回到体内。
这时方岩的剑法,绚烂如燃烧的凤凰,带着旷世罕见的奇异灵力,让整座大厅一片明亮眩目!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方岩与司马风仪招对招,面对面纠缠在了一起。
但原先方岩的劣势已一扫而空,同样的“君王烛心”、“宣城织毯”、“帝都牡丹”,已多了一种包罗天地的悲怆之气,威势居然倍增!司马风仪寒掌虽是凌厉,但出手之际,竟有了畏怯之意。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那不知所自何来的歌吟声,为何会让他的心绪如此不宁,似乎自己竟成了伤害了无数仁人志士的帮凶,似乎天在谴责,天在悲伤,天在愤怒,似乎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早就该死!
没有求胜之心,已是可怕,何况这声音竟让他有求死之心!
那悲怆之音还在继续:
“载青云兮上昇,適昭明兮所处。
蹑天衢兮长驱,踵九阳兮戏荡。
越云汉兮南济,秣余马兮河鼓。
云霓纷兮晻翳,参辰回兮颠倒。
逢流星兮问路,顾我指兮从左。
俓娵觜兮直驰,御者迷兮失轨。
遂踢达兮邪造,与日月兮殊道。
志阏绝兮安如,哀所求兮不耦。
攀天阶兮下视,见鄢郢兮旧宇。
意逍遥兮欲归,众秽盛兮沓沓。
思哽饐兮诘诎,涕流澜兮如雨。”
论内力,论经验、论招式武功,方岩本来远非司马风仪对手。可这歌吟有说不出的魅惑之力,司马风仪只觉心气愈来愈低落,斗意更是全无,手间的招式便更打了折扣;反观方岩气势却愈来愈盛,在这充满奇异魅惑之力的歌吟的提点之下,他已完全掌握天泪剑法的运气流转之法,越打越顺,终于把天泪剑法的威力发挥出来。
司马风仪愈来愈胆战心惊。
方岩仿佛变了一个人,变成一个剑术高超,内力强大到完全可以和他正面对敌的高手。
光是这个人,已可让他顾忌不已,何况还有一个人。
一个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神秘高手。
他知道,这个人的声音中,必然蕴含了某种动摇人心的内力,而这人仅凭声音中所蕴的内力便能如此影响自己的心志,足可见一身修为必然远超自己。
这人一旦出现,一旦出手,自己有多大机会可以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