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笑道:“这绸缎倒是极好,我横竖没事,便来给每人做一套新衣,给刀神拜寿时穿着也不错。”
方岩自到了圆月谷,地位不低,自然每年都有人为他安排,缝制了不少质料上好的衣衫。但此次出谷来,他并不想招摇,估料月神之意,也甚是敷衍,所以只带了随身几件旧衣来,最好混在众人之中,匆匆拜过寿就离开。如今云英既说要做衣服,他也只得笑道:“那敢情好。只是小晴的衣衫,还是做男装吧,不要做得太出色,免得招来麻烦。”
梁小飞笑道:“那可不行。小晴说了,务要在众人面前露露脸,争个江湖第二美人的声名哩!不然买那么多绸缎首饰,胭脂花粉做甚?”
方岩向着小晴苦笑道:“就说你是天下第一,又能如何?你祖父还是天下第一剑客哩,不是远遁海外而去么?何况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争竞个什么?”
小晴把绸缎向桌上一摔,道:“岩哥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知有七老八十哩,万事想不开的模样。有本事,你别再想我姐姐,再找一个女人成亲去。”
她这话却重了,方岩面色骤然变得苍白。云英也变了脸色,强笑道:“小晴,我帮你量量尺寸,先给你做件漂亮女衫好吗?”
梁小飞忙一面使眼色,一面拉起小晴道:“走走走,先到外面看看这家客栈还有什么拿手好菜。”
小晴一时出去,方岩目光已经游离。
四年多了,不见了的小嫣,到底在哪里?
还有恨吗?
也许。
可再深的恨,也怎么敌得过那如海水般漫漫而来的思念?
我已成茧,久困其中。除非你来,谁能抽丝剥茧,还我真情真心?
无数个日日夜夜,人只道方岩习武勤奋,谁又知方岩根本不能让自己闲下,闲下来去思量那已经过去的情仇对错。
多少次夜深人静,练功略觉有成,往事不期然蓦地萦怀,伊人的音容笑貌,如烛火般在心头跳跃。
一时错了,便是错过。
小嫣如此,方岩亦如此。
难道就这样下去,错过一世?方岩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一双温暖的小手轻轻握住方岩的手。
云英秀美的面容满是怜惜,柔声道:“岩哥哥,你不要太自苦了!”
方岩勉强一笑,道:“刀神门那一天必然高手如云,我不想生事,错了吗?”
云英微笑道:“自然没错。只是小女孩儿,哪个不爱慕虚荣,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小晴已经算是最不注重外貌的那一类了。让她展现一下她自己的美丽,说不准以后便收敛了调皮性子,更像个女人呢。”
方岩道:“只是她年纪极轻,又是谷主爱女,一时出格了惹出事来,累了圆月谷和谷主声名怎生是好?”
云英道:“我们既已是圆月谷弟子,便是小晴不出风头,也必是惹人注目的。若有人惹事,咱们天枢宫主的宝剑是吃素的吗?”
方岩一笑,又叹道:“如果她们姐妹的性子,跟你一般就好了。”
云英黯然道:“像我这性子……又有什么好的?”她一低头,悄然步出房去。
方岩话一出口,心中也暗自后悔,见云英离开,想要去拉,又不好拉的,只得由她走了出去。
晚饭时四人俱在方岩房中食用。小晴显然又有了新的好玩主意,吃饭时心不在焉,连梁小飞也兴奋得很,眼睛中亮晶晶放出光彩,看来都忘了之前与方岩之间的不悦了。
等到饭后,方岩久不见与自己合住一房的梁小飞回房,又听得楼下一片呼卢喝雉之声,才知梁小飞操上老本行了,料小晴必也参与其中,不禁苦笑。虽知燕州前来贺寿的江湖人不少,因听了云英的话,由得他们闹去了。横竖梁小飞是赌侠弟子,身手不弱,小晴的剑术更是高明,即便有事闹起来,多半吃不了亏。
这日梁小飞异常得意,在小晴的帮助下,他的手气异常顺当,不但把白天为小晴花掉的钱赢回来,还又赚了一大笔,足够他再为小晴阔阔绰绰花上一天了。
小晴倒不曾再要去购物。她虽是自幼习武,却素来懒散,难得一夜未睡,第二日竟在床上睡了一整天,至醒来时已是傍晚,云英将她的外襦内裳连同绣花边的百褶仙女裙都已缝好,整整齐齐叠在她枕畔。
小晴忙舍了男装,匆匆穿戴好新衣,找了镜子来照了照,得意地又叫又跳,再不肯月兑下来。
方岩、梁小飞闻声赶过去时,但见小晴穿了一整套的眩紫衣衫,行动处如春柳向风,挥袖处如凌云而舞,映着她青春美丽无可挑剔的面颊,果是天香国色,绝世无双。
这一次小晴只顾瞧她的美丽衣裳,没顾得上看梁小飞,倒是方岩提醒了一声:“小飞,把你口水擦掉!”说毕微微一笑,摆袖走了。
梁小飞忙擦了擦口角,道:“那个冰雪城什么秋晚袖,今儿中午在这里吃饭,看呆了一堂的男人,据说因此投店人骤增,客房都快住满了,可我瞧着,只怕还不如我们小晴漂亮呢!”
小晴眼睛大放光彩,道:“哦?六大美人中的秋美人也到了!好,我下去和她比比哪个更美丽。”说毕摆了长长的袖子,扬起裙裾,飞快跑了出去。
方岩皱眉道:“小晴,少惹些事!冰雪城的人可不是软柿子!”
可小晴早走得不见影,只有梁小飞一笑道:“冰雪城不是软柿子,难道天枢宫主倒是软柿子?怕甚么?”
方岩还未还得及教训他,梁小飞已大叫着:“小晴,等等我!”奔出门去。
方岩、云英二人不放心,悄悄跟了出去,见楼下饭厅时一片寂静,果然眼神都叫小晴吸引住了。
小晴眼睛咕碌碌乱转一阵,食客们十个有九个是男子,剩下三四个女子长得甚是平平,绝称不上美人,不由大失所望。忽而灵光一闪,大声笑道:“本姑娘今晚继续开赌局,你们参不参加?”
食客们怔了怔,继而大声起哄道:“参加,参加!”有人已认出这个少女便是前晚坐庄的两名少年之一,大是兴奋。更有那好事的阔绰少年,凑趣儿将整个厅堂包下来,不等天黑便开始赌局了。
这次却比前晚热闹许多了,但方岩冷眼旁观,其中虽有几名江湖豪客,身手不弱,却绝非月神之女和赌侠之徒的对手。又料有梁小飞守在小晴旁,那些神思不属的男人们必近不了小晴的身,白白送些银子给二人花销罢了,遂笑了一笑,跟云英会意对视一眼,各各回房静修,再不理会。
小晴出身圆月谷,吃穿用度,素来有人安排得妥妥贴贴,自是从不曾将银子看在眼里过。但能将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给赢到自己面前来,看着那心眼小的急得连美人也顾不得看,面色紫涨,青筋暴出,又有那好面子的,只向自己微笑,仿佛只是故意输了,以买美人一笑,不觉得意洋洋,很是享受。
着急的是梁小飞。那么多男人,团团簇簇挤挨在小晴身边,自是不乏那心怀鬼胎,意图混水模鱼的,只得紧傍在小晴,不敢稍有懈怠。好在他自幼习赌,手上工夫自是不赖,暗中惩戒了几个太过之徒后,方觉好些。但要他集中精力去赌,却也不能。平生第一次,他赌得那么不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