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笑风骇然道:“方才,方才我们中了什么迷术?这般厉害?”
林如龙道:“有些像传说中的勾魂术。可勾魂术没听过江湖上谁会用啊!而且它好象对小晴姑娘没有太大用处。”
小晴正目瞪口呆地从悬崖上向下看着,拍着胸脯道:“看来以后不能尽信别人。我看你们都往上冲,以为你们认识路哩。瞧瞧,差点没跟了你们冲下去。只可惜了那么些好马……咦,还有那个刀神门的年轻弟子呢?岩哥哥,你见没见?”
方岩沉声道:“我只有两只手。”他只有两只手,一手救了一人,却救不了那位刀神门的弟子了。
小晴迟疑道:“你们刚才,是不是给鬼迷了?比赛谁跳崖远,死得快么?那个什么勾魂术,又是什么玩意儿?”
方岩苦笑道:“我们没给鬼迷,只不过……”他忽然回头问田笑风、云英等道:“你们方才,是什么感觉?”
田笑风叹道:“没什么特别的,就觉得特别伤怀。仿佛所有亡去的故友,都浮现在眼前一般。”
林如龙眼神依旧游离,道:“我好像看到凤儿和她娘了……”
云英道:“刚才,我也见到了,还有我爹娘呢。”
梁小飞却抹起了眼泪。
小晴奇道:“你给风沙吹迷眼啦?”
梁小飞强笑道:“是啊。哦,我刚才想到我八岁时,娘给一张破席卷了,拉到了城外乱葬岗。”
方岩也料他自幼随了齐若飞飘泊,必是身世坎坷,听他那般说,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又问小晴:“你呢?你有没有听到笛音,想到什么伤心事?”
小晴道:“哦,那个笛音,我听到了啊。不知怎的就想起早上那个客栈的掌柜了。那么样不见了人影,等我回去时需得找他,要些分红来。总觉得可能要不到了,很是难过。后来想着我是圆月谷的二小姐呀,和他计较这点小银子,实在掉份,就不再去想了。谁知回头看你们,却一个个呆头呆脑样子。”
几人一交流,各自心中都已明白,那缕琴声,最大的效用就是可勾起人的伤心事,让人溺于其中,不能自拔,连面临生死关头都无法觉察。众人都有毕生引以为憾的伤心事,本为探索笛音来处,细细分辨,却反被笛声所使。幸亏有个小晴,自幼便是泡在蜜水里长大的,生性大大咧咧,不知忧伤为何物:北极出谷时她年纪尚幼,并无小嫣对叔叔的那等深厚感情,小嫣没回谷,她听了父母的话,也只当姐姐一时赌气而已,并不放在心上。细论她的憾事,居然是没收着掌柜的红利钱!
梁小飞愁道:“马儿一个也没了,连刀神门弟子都死了,这可怎么好?”
田笑风道道:“这些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是谁设的局?谁要暗算我们?”
方岩救回梁小飞和云英后那笛声便消失了,几人立于山顶之上,四处张望,只有白雪皑皑,覆满了山头,方圆数里内,除了几人来时的马蹄,连半点脚印都看不见,更别说敌人的踪迹了。
田笑风道:“看来,这至少是个踏雪无痕的角色了。”
“踏雪无痕?”小晴皱了皱眉。她的轻功算是强项了,可说到踏雪无痕,只怕也做不到。她回头问方岩道:“岩哥哥,你能做到么?”
方岩皱眉道:“踏雪无痕,原倒不难。可一边运功吹笛伤人无形,一边还能不留下脚印,只怕连我们谷里的尊者都不能做到啊。”
云英寒声道:“那么,这个对手,岂不是太不可思议了?”
林如龙道:“未必。假如他不是在山顶吹的笛呢?”
方岩皱眉,细往众人险些掉落的峭壁上看,却只见雪白积雪,映着乌青石壁,看来连草都生长不了,飞鸟尚难以落脚,更别提人了。
田笑风等也仔细查看,居然也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方岩道:“且不管他。既是对方要暗算我们,我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便了。只是小飞小晴,从现在起,你们不可再离开我们身畔半步了。”
说着,当先向山下走去,边走边道:“可惜这样冲上山顶,得白白多走四五里路了。没了马,咱们运轻功赶过去罢。“
小晴缩了缩脖子,道:“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换男装吧。”
梁小飞奇道:“你不是还备着那套新衣服,等着上山后穿吗?”
小晴道:“我才不傻哩。正有人暗算我们,我又打扮得那么漂亮,岂不成了活靶子?”
方岩心中暗算叹息。小晴和小嫣的容貌相似,性情却相差得极远。小晴聪明无邪,活泼可爱,看来虽是娇痴,却知趋吉避凶,锋芒内敛,危急之时绝不任性。小嫣精明颖悟,自有城府,性情也有几分刚烈骄傲,磨砺几年,便是个天生的领导者了。如果是小嫣遇到了此等情形,只怕所想第一件事,就是查出真相,设法先发制人了。
众人等着小晴换好男装,即刻运起轻功出发,前往刀神门。
但一路之上,几人心中都不断转着念头:到底是什么人,这般神通广大,居然能以一曲笛音,险些瞬间葬送了这许多高手?
他们刚走,那雪白的山顶上,飘然出现一条黑影,肩背挺直,长裙曳地,绫罗飘飘,满头青丝随风飞扬,映着她骄傲不羁的面容更是潇洒俊美,只是那潇洒之中,有着了一丝无奈的沧桑和疲倦。
上穷碧落下黄泉,几处茫茫皆不见。
红尘紫陌,可还记得那曾经的快乐和誓言?
天涯芳草,却分明见我们执手相对的笑颜。
我在辛苦,且永不言弃。
可我的夫君,江湖传说,我们已成传说。
我们真的只是传说么?
传说就是分离么?甚至不知道你魂归何处?
你叫我的人,我的心,从此向何处依畔?
那美丽的女子轻轻叹息。
她已不再年轻,她的叹息,如风一样飘到山头。
让山在颤抖,雪在颤抖,因不忍而颤抖,似一个少女孤独地迷失在偌大的树林之中,埋头膝下,失声垂泣。
然后那洁白的雪在颤抖中裂开。
雪白的衣衫,雪白的面容,雪白的头发,连眸中反射着冷冷的雪白光泽。
一个雪白得看不出年龄和容貌的男人,持着管雪白的玉笛,静静坐在雪中,看着那黑衣的美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