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岩道:“那么,有人找到秀乐长真天了么?哪家道观才是白石真人的嫡传子弟所建?”
老贾苦笑道:“哪家都号称自己是白石的传人,可我相信哪家都不是。”
叶惊鸥皱眉道:“何以见得?”
老贾指了指破落不堪的祠堂,道:“实不相瞒,咱们家,也是那些慕道者之一。只不过,咱们家走得远了一点,才会落到这样地步!”说到这里,他拿起自己面前已经辨不出颜色的陶碗,大大地喝了一口浊茶。
如果小晴在这里,早被老贾把胃口吊得高高的,跟在后面催问;可惜方岩、云英、叶惊鸥都是极稳重之人,三双眼睛只是盯着老贾瞧,并不发问。
老贾有些尴尬,道:“我的祖父、我的父亲,都极是慕道,信了那些臭道士的话,不知捐了多少家产出来,求那修仙之法,谁知冤枉钱花了无数,从不见半点功用。至我父亲时,家境已极是窘迫了。可父亲仍不死心,日日在山中转悠。那日夜间行路,竟然迷了路,足足几天找不出归路来,居然晕倒在山间。”
老贾又端起了茶。
方岩无奈道:“令尊必然是被白石真人救了吧?”
老贾哈哈笑道:“白石真人早已羽化,自是不能相救。救我父亲之人,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一个山间隐士。父亲本也没把他放在眼里,但醒来之后随处走走,却见所住的石屋之后,有大片的桃林,流水潺潺,夹岸桃花,落英缤纷。”
云英微笑道:“贾舵主的书读得一定不少,把桃花源记里的句子都背来了。”
老贾道:“本来有桃花并不希奇,和桃花源记里的景象一般也属正常。奇怪的是,那时不是春天,而是寒冬。父亲舀了一勺水,折了一枝桃花回到屋里,便发现那水立刻结了冰,桃花也立时有了冻痕。须知那些桃林流水,只在屋外咫尺之处,哪有那么大的气温差别!”
三人也知说到了关键之处,凝神听他细讲。
老贾苦笑道:“我父亲正想再探究探究时,那老隐士发现了父亲采的桃花,立时变了脸色,问我父亲,是不是入了洞天?我父亲不知道怎么回答,那老隐士便将袖子一挥,我父亲便失去知觉,醒来时已经被送到山下了。”
云英紧张道:“好一幕遇仙记!那后来呢?”
老贾道:“后来?后来我父亲愈加相信,那桃林便是传说中三十六仙家洞天之一的秀乐长真天,倾家荡产也要找出他当年的遇仙之地来。”
方岩叹道:“自然没有找到。”
老贾道:“方公子怎么知道?”
方岩道:“如果找到了,贾家又何至落到这样地步?”
老贾沉默,然后苦笑:“所以我再不信仙道,改习能强身健体的武术。如不是帮主亲自交待,一定助各位找出秀乐长真天来,我都快把这事忘了。”
叶惊鸥问道:“令尊虽是迷路,但大致在哪座山峰附近,应该记得吧!”
老贾道:“自然知道。便是在白云山的留仙峰附近。”
方岩问道:“为何叫留仙峰?莫非原来便曾有人在彼处遇过仙?”
老贾道:“传说这白石真人亦是有妻室的,妻子却未修仙,白石真人久要飞升成仙,妻子却是不肯,几番在峰上相留。白石真人不忍,终于又在秀乐长真天多呆了数年,等妻子老死了,方才驾云而去。”
越说越玄乎了。
老贾见三人有些迟疑,也道:“这些原是传说,事实的本来面目,谁又说得清?如果不是我父亲遇到了那件奇事,我连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方岩道:“那好,我们今天休息一晚,明天便去留仙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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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老贾点头道:“今日便可去街市里多买些干粮来,顺便买个指南针。”
方岩已知那里必然是个极易迷路之处,也不敢等闲看待,郑重点了点头。
一时众人辞去,到客栈住下,留了云英在屋中照顾小嫣,方岩与叶惊鸥各去置办一应所用之物。
方岩找了好久,才找出个指南针来。回到房间时,却听得房中传来叶惊鸥的叹息。
云英在劝道:“叶兄,小嫣吉人天相,自是不会有事。”
叶惊鸥道:“是啊,至少她欠我一个答案,若不能起来告诉我,便今生今世欠着我了。”
云英问:“什么答案?”
叶惊鸥道:“我跟她隐居在一处幽谷,住了好几年,过得很愉快。到第三年上,我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她说,她要想想。她想了两年了,还没把答案告诉我。不论她愿不愿意,我总要听她亲口说出这个答案。”
叶惊鸥怅然看着这十数日小嫣日益清瘦的脸,道:“小嫣,你若不跟我说出这个答案来,你便是做了鬼,我也要跟着去问个明白的。”
忽听得哗啦啦一阵响,回头时,只见方岩正匆忙收拾着从手中掉落的干粮药品,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倒也不见任何异样。
叶惊鸥淡然道:“我且回房去了。”
方岩点头无语。
云英一路俱与小嫣住一个房间,细心看顾着小嫣;方岩与叶惊鸥却从不住一个房间,见面也甚少说话,彼此隔阖,自不用说。
此时忽听得叶惊鸥如此坦然表白着与小嫣的感情,方岩心中自是大受震动,收拾完东西,默默看着云英取来热水,为小嫣擦拭着脸和手,又将她扶坐起来,一下一下梳着小嫣柔亮的头发。
方岩叹道:“我一向以为,我是最喜欢小嫣的。原来不是。我只是一个,想占有她的感情,却不想去理解她爱护她的笨蛋。”
云英叹道:“你不是笨蛋,你只是执着,执着着对小嫣的感情,也执着着对北极的忠诚。”
“北极,北极师父!”方岩喃喃念着。北极在哪里呢?
如果不是北极,他与小嫣不可能相识;如果不是北极,他与小嫣不可能分开。
北极,他还能回来吗?
等他回来那天,自己还有勇气跟小嫣说,我错了,请你原谅我,请你嫁给我吗?
如果北极终究不能回来了,自己又能不能抛开一切,与小嫣共谐连理?小嫣呢,她又能不能放下心头重担,说愿意嫁给他?
小嫣的心中,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分量?
方岩轻轻抚模过小嫣的脸。原本玫瑰色的面颊,此时白如梨花。
云英默默看着眼前的男人,泪光闪烁。
不知为己,还是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