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一挥苍白的手,有人呈上一个托盘,托了血肉模糊的三个人头。“听说圆月谷中,有些不为人知的神秘高手,身手高不可测,寻常并不履足江湖。此次可能知晓月神有难,竟有五位身份不明的高手出现,连月神的两个女儿都对他们恭恭敬敬,所以我们特地留意着,逐个放入结界截杀,现已除掉其中三位。”他的声音寡淡,如他的容貌一般浊白,但述说时却留意着罗儿,唯一有颜色的黑眸煜煜生辉。
月神默默看着托盘上的熟悉面孔,终于捏紧了拳头。椎心刺痛虽袭得他满面的汗水,却终于能让他的心头略好过些。
罗儿瞥一眼月神容色,嘴角居然挂上月神曾经有的冷冷讥嘲,锐声道:“他们现在还在设法打破结界么?好的很,继续留意着,等他们倦了,继续出击,逐个歼灭!”
弦冰微笑点头,走到月神身畔,笑出了洁白牙齿:“圆月谷居然也有败得这么惨的时候,不知月神谷主有没有为自己年轻时的薄情寡幸后悔过?”他抓起石桌上一盏茶水,迅速倾在月神脸上。
浊黄的茶水,褐色的茶叶,淋漓了月神一脸。
月神闭目,一言不发,亦不见荣辱羞恨之色。
罗儿淡淡道:“弦冰,你出去吧。”
弦冰叹道:“殿主,其实你没必要为这人苦了自己。”
话音未了,罗儿截口厉声道:“出去!”
弦冰顿了一顿,一声飘缈的叹息,伴随在沉重的石门关阖之声中。
罗儿取过干布来,拢住月神面颊,为月神擦拭满脸的狼藉。她的手和二十多年前初遇时一样的小巧而温柔,却不再温暖如春,丝丝寒意,透过干布粘附在月神脸上,沁入骨髓。
月神仿若未觉,依旧闭着眼睛,神色不动。
只听罗儿冷笑道:“舒望月,你知道现在岛来来寻你的是些什么人么?除了你视作最后武器的那五个神秘高手,另外,天枢宫主方岩,广寒宫主舒景嫣,天水宫少主双明镜,还有勾陈宫主,舒景晴,以及方岩带进谷去的那个丫头,全都在。你说,你的圆月谷失了这些人,还能如以前一般独步天下么?你那个才十岁的侄儿,能有你这般领袖群雄的魄力胆识和绝世武功么?”
月神终于有了失踪许多年的爱女消息,却在此等情形之下。他睁开眼睛,冷然望向罗儿,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罗儿笑道:“我么,自然还是绫罗!不过我姓仇!从我全家灭门的那一刻起,我以仇为姓!江湖以你为尊,论武学一道,我自知终身难以望你项背,所以我只能另辟蹊径,修习灵界术法。万幸,我居然在破损不堪的孔雀宫里找到了灵界至尊绝学天心诀,修习那多年,倒也颇有些成就。现在我是灵界极乐殿之主,所辖手下,尽是灵界高手,倒也能将你那些部属耍得团团转。如何?有些意外么?”
月神一字一顿道:“仇绫罗?对,是我失算,居然还把你认作当年那痴情无邪的罗儿,我便是生生世世在十八层地狱轮回,也是活该。”
罗儿,不,更应该说是仇绫罗了,她的脸色微微一变,道:“你后悔这些日子与我相处了?”
月神厌憎瞧她,眸光锐利如刀,不屑笑道:“你所修的甚么灵力我虽不曾见过,可方才那人模样,一看便知修习的是与鬼物为伴的邪道,你与这些人为伍,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竟与你相处了这许多日子,甚至还屡有肌肤之亲,简直脏了我自己!”
仇绫罗显然没有月神那般的城府和定力,她的面色苍白,冷笑道:“你,你居然嫌我脏?是了,你只为谢飞蝶出身邪道,便不许她和你弟弟在一起,我修习鬼道,自然更不入你月神的法眼。只不过,你以为自己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圆月谷谷主么?”
她忽然抓月神的右手,掌心向上按住,另一手拔下一根金簪,举起,狠命往月神手上扎去,扎出一个个血窟窿,顿时汨汨冒出鲜血来,不一时便血肉模糊。
月神冷汗涔涔,浑身震颤,却紧咬牙关,不肯发出一声申吟。
一时仇绫罗发泄得够了,提起月神已被戳烂的右手,哈哈笑道:“你不是恨我么?那便恨我到底吧!我要你这辈子再也无法用剑,再也无法维护你珍若性命的圆月谷,眼睁睁看着圆月谷和孔雀岛一样,成为遍地尸骨,杳无人迹的鬼域!”
她似乎笑得狠了,笑得满眼的泪水。抹一把泪水,她立起身来,有些狰狞地指住月神,高声道:“我可以告诉你,失去了月神的圆月谷,只是一盘散沙,并不比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强大多少!除非……”
仇绫罗低了头,冷淡挑衅地扬起唇,紧盯住月神漆黑无情的眼眸,慢慢道:“除非你弟弟北极赶来,圆月谷才有胜算!谢飞蝶眼光不错,那的确是个优秀的男人,宽容温和,用情专一,本领也是一等一的。连石山一战,他的武功尽折,居然还能因缘际会,修成一身术法,成为秀乐长真天的主人,真的很了不起。”
月神片刻之间连听到两位失踪至亲下落,只不过眉宇轩了一轩,也不说话。
仇绫罗继续道:“可便是北极来了,我也不怕!我知道他因为一些不得已的苦衷,已经另娶他人,并生
下一个孩子。可我并不认为,爱恨如此强烈的谢飞蝶会容得他有一丝的背叛!”她笑得好生诡异:“谢飞蝶也入了极乐殿,地位超然,因为她是我的结义妹妹!舒望月,你说,北极舒望星,能如你这般铁石心肠,对他的小蝶狠下杀手么?”
月神淡然道:“我只恨自己未能铁石心肠!”
两人都不由忆及前日仇绫罗偷袭成功时月神那临危一剑。月神明知自己受制,甚至可能魂飞魄散,还是在最后的关头将剑偏开了。
他并未铁石心肠。
生死交关,他放过了意欲取他性命的仇绫罗。他只把这场偷袭当成了两个人之间的爱恨纠缠。
如果早知仇绫罗有意连圆月谷一起灭掉,在他苦心经营的圆月谷和仇绫罗之间,他选择的,必然还是保全圆月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