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的房中,方岩和小嫣正坐于下首,探问月神对于舒望星和谢飞蝶的打算。
月神出神看那灯花,神情淡然,恍如未闻。
小嫣耐不住,坐到月神身侧,拉了他的袖子,轻轻道:“爹爹,以前我对谢家这个婶婶也有成见,觉得她根本配不住我的北极叔叔。可叔叔喜欢她,她也一心待着叔叔,何妨就成全他们呢?”
月神皱了皱眉,许久才道:“谢飞蝶并不适合北极。”
方岩和小嫣再不料经了这许多事,月神还这样固执己见,心中自是不满,却不敢说出。小嫣便向着母亲直打眼色。
花影将灯花剪了一剪,恬然道:“月哥,鞋子合不合适,只有穿的人才知道啊。”
轻易不发表自己意见的花影,终于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的如水眸子中,亦有着深深的不解。
“影儿,我一直知道你是最合适我的一个。可若罗儿和我在一起,一样会很般配。只是我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对我痛下杀手。”月神负手对窗,话语苦涩。
如墨的天,星子晶莹,是清凉的光芒。
花影睫毛颤了颤,小嫣已不满地哼了一声。
方岩踏步上前,道:“谷主,师娘和师父之间毫无仇隙,素来相处极好。只要谷主容得她,想来她的性子,定会有所收敛。何况,师父虽是温和,对谷主却极是尊敬,不会允许师娘对谷主丝毫不敬。”
月神盯了他一眼,疏懒笑道:“原来你们怕我介怀小蝶对我不敬,却也忒小看了我了。”
方岩怔了一怔,忙道:“弟子不敢!”
月神坐来,接过花影递来的清茶,轻轻啜了口,沉思片刻,方才道:“圆月谷弟子的灵力虽然只是兼修,所循却是正道,如今望星所修的秀乐长真天绝学,更是道家玄门仙道。谢飞蝶带来的锦瑟华年珠,虽来自修鬼道的极乐殿,倒也是仙家宝物。望星得之相助,根基更是纯正,可以说,放眼天下,也无几人有他那等纯粹的天道灵力了。”
方岩等不明白月神为何突然大谈舒望星所修灵力,甚是疑惑。
小嫣已道:“那又如何呢?虽说谢家婶婶修的并不是正道,但她的灵力并不高,叔叔和她生活那么多年,不一样好端端的?”
月神沉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北极以前所修,以内力为主,灵力为辅,即便夫妻一体,顶多影响他灵力修为境界,倒无太大关系。但现在望星转修灵力已有大成,以他的天道灵力,再和谢飞蝶这等与久与鬼道为伍的女子结为夫妻,势必受到极大污秽,不但会让他以后的修行事倍功半,更可能导致两种灵力交相冲突。那被玷污的天道灵力可能被迫沦为下乘道法,甚至毁去望星所有修行。”
方岩听他说得严重,心中亦是一凛,转而一想,道:“既然是两种灵力之间冲突,师父灵力又远胜于师娘多多,为何不是师父将师娘的灵力引入正轨,而是师娘将师父灵力迫入下乘?”
月神悠悠道:“数滴墨滴入一大盆清水,是墨将清水染黑,还是清水将墨涤净?是以天道难修。自古以来修仙者众,修成者却只寥寥,便是这个缘故。望星走到今日,尚能固守根本,并不容易。”
小嫣喃喃道:“这么看来,还真是不成了?叔叔这修行,本就修得辛苦,怎好轻易折毁?”
方岩沉吟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比如,想法克制住师娘邪道灵力,不让她损着师父本元。师娘极爱师父,好好与她商议,陈明利害,她必然答应。”
月神摇了摇头,眸中居然也闪过一丝疑惑来,道:“论起灵界术法,她的本领远不如罗儿,并不能如罗儿般自由收敛控制自己的鬼道灵力不让我察觉。她伤望星那日,我留意察她,觉得她的灵力甚是薄弱,虽属鬼道,并无多少煞气;谁知她极乐殿去了一遭,再见时冤煞之气浓了许多,更奇的是,这几日那森森煞气似越来越重了。以那等浓重的煞气,若与望星合体,必对他修为影响甚大。”
方岩不想居然如此复杂,他的灵力修为尚是薄弱,并不能体察,只喃喃道:“师父日日与师娘相处,难道不曾发觉?”
月神将茶蛊盖轻轻磕着蛊沿,道:“他如今的灵力早比我高了不知几多倍,又怎会不知?可他偏不肯说出来,自是怕我因此拦着他,不许他们在一起了。”
门外阵阵的风吹过,窗棂和门棂给吹得格格作响,忽然“扑啦”一声,门已被风吹得开了。
方岩忙去掩门时,忽然怔住。
门外站了一人,手握雪玉剑,白衣胜雪如霜,面容温文安谧,却少了以往的清灵秀逸,惨白中微透一抹死色。
死色?
“师,师父,您怎么了?”一种强烈的恐惧和不安,忽然之间缠上方岩心头。
舒望星清浅一笑,道:“原来你也在这里。很好。”
月神已几步赶上前来,惊呼:“望星!”伸手去搭舒望星脉搏。
舒望星脚下一错,已飘开数步,正是圆月谷的轻功。他正日渐恢复原先的内力,居然闪过了月神伸出的手。
“不用白费力气了,哥哥。”舒望星浮过一
丝愧疚,轻轻道:“是望星不争气,一次又一次辜负了哥哥的厚望。”
“弟弟,不用怕,让我帮你瞧瞧。”月神唤着自己的弟弟,声带已在颤抖。
舒望星没说话,只是慢慢拔出雪玉剑,平放于桌上。
温润的雪白玉剑,已失去了珠玉璀璨柔和的流转宝光,只剩隐隐的细碎莹芒,在剑锋的最中间微微耀着,却越来越弱,似乎随时可能宝光尽逝,成为方岩在青州初见它时那又冷又硬的白石剑。
人在剑在,人亡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