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走的?”提起阿飞,我还是忍不住像小女生那样露出微笑,零跟我说,蓝魔毁灭时阿飞就能随时飞离南安国,甚至无需通过结界,当然没有了魔体,阿飞再也无法闯进魔的领域。
“其实,你没必要怪他。你不是已经知道,女王要我们杀的,都是十恶不赦、凭借凡人力量又无法杀害的古人,阿飞只是扮演了刽子手的角色。绞死萨达姆,击毙罪犯的难道是恶魔吗?况且,他是不想让蓝魔出来。”
“我还是无法原谅。”我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头压得很低,突然又抬起头来:“他怎么可能杀那么多人跟没事一样?!”讲这话的时候,我的眼前又再一次想起自己跟阿飞、水瓶的那次行动。
那时候,阿飞还是被我们这些组织成员称作醉斩魂的。
阿飞身上溅落的血点,白色的袍子,像血一样刺眼的大红色斗篷。一下,两下,斩魂刀的光芒不停地在眼前闪烁:削掉了上面头皮露出血浆的尸体,被他弄瞎一只眼睛、第二刀才扎向咽喉的尸体,枭去首级的尸体,拦腰截断的尸体,从中间辟为两半、左右两边一分为二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冰凉的泥土地里的尸体……
阿飞整个嘴唇已经哆嗦地不成样子,好半天才哆嗦着嘴唇说了一句话,声音是那么的虚弱无力:“我倒希望永远留在这里。”我回头望了望阿飞,他整张脸、整个嘴唇都是惨白的颜色。
“我……”阿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再继续说话,只哆嗦着嘴唇,声音细微地快要连他自己都听不见地说了个“我”字。接着,便瘫软到了地上。
我颤抖着手指,想要触碰他的身体,然而,我的手指也是冰凉的。
“不走了,要走你走吧。我在这里照顾他。”我一面说着,一面坐在了阿飞的旁边。
“既然,你们两个都不走,一起来的,我也绝不会丢下你们。”关键时刻,水瓶也是很讲义气的。他坐在了我们俩的斜对面。
我月兑下外套,示意水瓶也将自己的那件长衫月兑下,水瓶让我转过身去。接着,我又让他帮忙把阿飞的外套也一并月兑掉。水瓶不知道这是为的什么,我暗示说怕醉斩魂会害怕,水瓶听了我的话,我把扔在地上的外套重新捡起,扔到了结界的最外沿。
“血。”以醉斩魂身份出现的阿飞张着嘴,像是癫痫症发作的病人,上半身突然发生了颤动。仅仅一次。
我把手放在阿飞的额头上:“他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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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这样,阿飞在退烧之后还坚持把我送回家:他的侧脸露出了死一样的哀伤。我冲过去想要安慰他,直到靠近他的身体,才发现他左眼下面贴着一滴没有滑下来的泪。我轻轻地,从后面揽住了他的腰,整个身子贴上了他的脊背。我知道,他这样做,一定是非常害怕别人看到他流泪的样子。然而,从我抱紧他的那一刻起,他的身子便开始不住地抖动。
也许,阿飞的内心,远比我跟零,还有水瓶所看到的还要矛盾,还要痛苦。就像那天在结界中我问水瓶的话:“你为什么杀人?”
“有我逼不得已的理由。我没有怪谁,只是希望不要杀错好人。所以,我每次挑选对象时都会很仔细。可是,还真的很害怕呢。”水瓶一面说一面把身子靠在了后面滚筒似的黑色墙壁上。
我没想到,就连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水瓶竟然也会有正经的时候,而且,他居然也懂得害怕。水瓶尚且如此,比他更成熟,像魔鬼一样每一次都斩草除根的阿飞呢?无休止的杀戮,双重身份,对一个当红的偶像明星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既然是杀的十恶不赦之人,既然是自己所喜欢的对象,我该怎样去面对这样一个自己深深伤害过的男人?难道真的要应验我在家门口跟阿飞发的毒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要是没还给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算了,誓言不可能成真的。”不知不觉就讲出了声,想起我高一喜欢A时曾发誓绝不再喜欢A,最后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可直到现在我的誓言也没应验。
“你已经呆愣了好久了,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一直折磨自己?”零蹲对我说,眼睛里充满了关切。
“没事。”我耸了耸肩,“头晕了。脑子麻木。待会儿吃饱了想睡。”零微张着嘴还想要再说什么,让我把话拦了下来:“我不想说话。鱼香肉丝、鸡块浇汁饭、冰淇淋,快点儿!”我知道零能在一秒钟之内变出我想要的全部,他知道我喜欢冰的辣的一起吃,在变出食物的同时,又变出那台曾经给蓝魔看过的DVD机,里面播放着电影《601个电话》的光盘。我一面吃着,一面不住地流着眼泪,然而嘴角却露出微笑说:“我妈怕我一面哭一面吃东西消化不好。”
“是心里太苦了,哭不出来,才借别人的故事发泄,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是为谁而哭泣。”零果真知道我心中所想,可阿飞为什么就不能明白呢。哭过之后,我狠狠地嚼了一大口安眠药,喝了口水便躺在事先备好的床上,零问我干嘛不用水把药送进去,非要用嚼的。我跟他说用嚼的比较快,不然又怕睡不着了。说这话时,我已经睡不着了,起身又咽了一片。
“你喜欢得都睡不着觉,在他跟前儿又一再伤害。”
“我睡不着觉是常事儿,他又不是我第一个为了他而失眠的男人。”
“但,他是第一个用完整的真心喜欢你,又让你把初吻送出去的男人。”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一瞬间,零的唇吻上了我的。我吓得又哆嗦了一下。下一秒钟,发现零居然还站在那里。
“是幻术,想看你有什么反应。”零的笑,同阿飞在上岛跟我告白的那一幕重叠在了一起,我翻了个身,埋怨他说自己吃完药今儿又得一宿失眠了。零让我闭上眼睛,很快,在魔法的帮助下,我睡了一个好觉。恍惚中,阿飞的身子从零的身体之中分离,两个人,用同样无比忧伤的眼睛凝视着我,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