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一直觉得这静灵寺很大,如今跟着言卿在陌生的角落疾步穿行,这感觉便愈发强烈。
虽说是寺院,可如此大的地盘,平时只供言卿师徒二人居住,实在是有些浪费。但这或许便是帝王一贯的作风吧,只要是列为自己名下的财物,宁可空闲着任其被时光摧残了原本的美妙,也不愿意给那些无家可归的贫民享用。
其实,不仅是在这帝王时代,即便是是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这种情况,何尝不存在于那些家产万贯的富人身上呢?
“到了。”当来到某个地方,言卿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朝她微微一笑,“公主在想什么呢?”
还好他的声音将她从方才的沉思中唤醒,不然,她怕是要直接扑到他怀里的。
“没什么。”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在暗暗自嘲——她果然古怪得很,在这种关键时刻,还会去思索那些沉重的话题。
再一抬头,看清了自己的方位,才发现她与言卿正立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除了格外宽敞外,这房间看来与静灵寺其他房间并无太大的差异,只不过,那朱色的屋檐,却是比别处要高得许多,若是从上空俯视下来,不难发现这一处明显的突起。
“师父便在里面。”言卿让开路,示意她自行上前。
看样子,他是不准备陪她进去的了。可是,这样也好,她接下来要与虚时所探讨的,本来便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况,言卿本身还是个局内人呢?
于是,她朝言卿点头一笑,然后上前推门。只听见嘎吱一声,那扇有些陈旧的朱红古门便如同自己有灵魂般飞快地让开道来,反倒让她吓了一跳。
可门这一开,也让她看清了屋里的摆设。然后,她才明白,原来,这屋子这般高,是有原因的。
只见那屋子四围的墙上,满满地画着各类神佛的肖像,或男,或女,或起舞,或端坐,或闭目养神,或平眉微笑,容颜栩栩如生,气势浑然天成,一个个自成姿态,自有风情,看得她目不暇接,心潮澎湃。
见到她如痴如醉的样子,言卿只是扬唇一笑。对她的失态,他理解得很,因为,当他第一次见到这些壁画的时候,心里的惊讶与敬佩比她更来得夸张。
“言卿先退下了。”他笑了笑,合掌转身离去。
他离去得那般决绝,仿佛没有一丝挽留的余地,而望着他修长的背影,千予不过一愣,也没有再说任何多余的话。
她转身,入了房间,而当裙摆方从门槛上离开,那两扇如同有灵魂的木门又嘎吱一声,自己合上了。
那门上糊的纸看来并不厚,可这一关,却让整个房间一下子昏暗了下来。身处一群神魔的包围之中,又是在如此暗淡的光里,千予的心里,竟然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可那不是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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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她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如海风遇上岸岩般,轻轻冲撞着她的耳膜。而也是这声音,让她忽然发现这房间中心,正端坐着一名老者,那清瘦的身形,不是虚时是谁?
“大师……是方才来的么?”她不由得吓了一跳,是她太迟钝了么,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根本没注意到这房里还有别的人。
“不,贫僧一直坐在这等待公主的到来。”虚时摇头笑道,“只不过,公主的心被别的东西吸去了,所以才见不到贫僧的所在。”
不,她还不至于粗心到那个地步。
千予低头思忖方才进门时的情景,她一定是最先将这屋子正中的情形收入眼帘的。
那么,还有一种解释。
这世上,有两种超凡月兑俗的人,一种,有着强烈的存在感,周身发着璀璨闪亮的光芒,即便身处人潮之中,也能让周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比如,帝喾。
而还有一种,则恰恰相反,他们有着海纳百川的气度,却淡泊一切虚名,巧妙地在人群中掩盖自己的锋芒,即便独自身处焦点之地,那淡而微弱的气息,如静止的空气一般,让人难以察觉他们的存在。
或许,她今日便正是遇上了这般的高人。引起关注是一种本事,而让人完全关注不了,也是一种本事。
敬佩之余,她心里也多了几分欣喜——虚时本事不凡,便意味着,知道让她们回去的法子的可能性也是极大。
“大师我……”她按捺不住心里的雀跃,亟不可待地想直入主题。
可却被虚时打断。
“公主请坐。”虚时侧身,将身旁一个蒲团缓缓推给她。
“谢大师,我……”千予前行几步,方一坐下,便又欲询问关键。
可这句话,却还是断了,不是被虚时打断,而是她自己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借着从天窗里流泻下来的几缕辉光,她突然见到虚时那张原本精神矍铄的脸,变得神情憔悴,眼窝深陷,那一道道皱纹泛滥成灾,从中心扩散开来,如同寒秋盛开的千丝金菊。
“大师您的脸……”她禁不住惊声叫了出来,他苍老得这般厉害,若不是她还记得那双深邃慈爱的眼眸,她差点以为自己是见到了另一个人。
“人老了,总是会变的。”虚时只是笑了笑,仿佛并未将自己这剧变放在心上,“公主不是有话想问贫僧么,但管直说便是。”
“……恩。”见虚时这般坦然的样子,千予也只有将担忧放置一边,可她方要开口,却见到虚时忽然抬头,望向窗外某个角落。
“大师?”千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见到窗外被遮住一半的屋檐与碧蓝的天空。
虚时却将脸转了回来,温和一笑,“没什么,公主请继续说。”
只是心里,却是在轻叹。
傻小子,你若是想知道,便让你知道吧。或许,这便是你命里注定的劫,这段情债,终于也要到了解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