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然,她不该问的么?
“我只是觉得,她还是个孩子。”她笑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来自然一点。
“孩子?”帝喾冷冷道,“她已经十六岁了,无论在宫里还是民间,都已经是可以当娘的年纪,既然她敢违抗寡人的旨意,便要承担起后果。”
他毫不留情地说完这话,末了,竟还挑眉望着千予冷笑,“还是说,将已及笄的女子认为是孩子,又是贵国某种特殊的风俗?”
她无言以对,在她的世界,十六岁,的确只算是个未成年。
“……随你的便吧。”她将脸扭至一边,或许她的确是在多管闲事,他念着“雾华”的死,不会让溧水吃太多苦头的。
见她倔强的样子,帝喾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同样是个倔强的人,倔强得可恨,即便知晓她如此怨他,他还是没打算告诉她,他所安排的一切,与其说是为了维护那无用的君王尊严,倒不如说是为了保护她,为了保护溧水。
——对于一个心机太过单纯,一不小心便被利用的人来说,与世隔绝的天牢里,或许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什么也不解释,只是伸出手,将她扯至身边,“过来替寡人看看这奏折。”
他的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挣月兑,她被迫弯下腰来,却见到他那黑色手套上正摊着一本奏折。
而扫见奏折前几排小字,她不禁心一跳,这不是方才朝上提及的推选东部巡守之事么?
她记得当时众口不一,各持所词,争论不下,帝喾却快刀斩乱麻,以一句明日再论堵了众人的口,如今让她来看,又是何用意?
“不知爱姬有何高见?”他以一种戏谑的口吻问她,然后在她凝神查看那奏折的时候,凑近她的香肩,偷偷去闻她身上诱人的幽香。
她丝毫没发现他的不轨之举,只是在听到他的问句后,一拧眉,冷声道,“你们羲国的事,与我何干?”
“哦,是吗?”他却笑得如嗅着腥味的狐狸一般,薄唇抿开调侃的笑意,“可方才群臣进奏的时候,爱姬不是听得很入神么?”
她不禁脸色一变,如同被人揪住了尾巴——实际上,碍于目前的身份,在方才的朝事中,她刻意表现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免得引起群臣与帝喾的警惕。而她在现代的时候,本来便对政治这种浮华之事毫不上心,旁听难免心不在焉,也无所谓什么伪装不伪装。
可怪就怪在,她起先是在思索别的事,但当文武百官一个个出列来禀奏各类要事时,她的心思竟会被莫名地吸引了过去,当听到一个个难题时,其中的厉害关系竟如同一张图般清清楚楚地映在她脑海中。
她有些恍惚,
竟生出一种错觉,似是从前某个时候,她也这般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在她面前禀奏着那些事情?可是,那又会是在什么时候呢?
“我没有。”她矢口否认,回答得斩钉截铁,她担心,若帝喾知晓她对他羲国的事如此上心,恐怕只会以为她真有了奸细之心,进而愈发将她看守得密不透风。
“你有。”那双赭玉般的眸子盯着她,语气毫不让步。
“我没有。”不让步的,岂止他一个?她一脸毅然,打死不认账。
“哦,是么。”帝喾居然没有反驳,却提起笔,朝着奏折上某个名字勾去。
“啊……”她不由得失口惊呼一声,因为帝喾所要勾选的那个人,正是几名候选中她最不看好的那个。
可待到她发现不对劲时急忙捂口时,已经晚了。
“你有。”帝喾还是那句话,望着她的笑脸上,浮现一丝得逞后的愉悦。
“有又如何?”她索性耍赖,将小嘴一撇,“我又不是聋子,再怎么不想听,也会听进一些的。”
帝喾笑了笑,没有反驳,因为,他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你方才唤出声来,是因为认为这人选不适合么?”他双手交叉放在案上,以一副聆听者的姿态笑着望她。
这副谦卑的模样让她不禁怔在那里,因为他微笑的神情,就仿佛是在问她——“依你之见,该如何呢?”
“我只是觉得……你决定得太快罢了。”她这般答道。实际上,她还好好地记着那名字对应的臣子。
在自荐时一脸正气凛然,拍胸膛保证能整治东部官僚们的不正之风,他演得很好,可惜在他说话的时候,她见到了他身后不远处几名臣子暗喜的脸——若她的感觉没错,那分明是一种狼要升官了,狈在举杯庆祝时的神情。
“你没说真话。”她的目光只不过有一丝闪烁,便被他看出了她的回避。而至于她回避的原因,他也不难猜出。
但也无妨,他已知道在她美丽的容颜之下,深藏着一颗冷静智慧的心。可惜,这心是否能辅佐他治理天下,却是不得而知。
于是他大笔一挥,便在那奏折上划出了某个名字。
千予脸色一变,因为她清楚地见到,他划出的,竟然还是方才他们讨论的那个。
“你……”她咬住唇,方勉强忍住不发出抗议,而这神情,却引来帝喾的展颜一笑。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而这惊吓也恰恰是他对她不说真话的一点惩罚。
“寡人可没说,这东部巡守只有一位。”他望着她轻笑,他没有说得很明白,因为他心底竟对她有莫名的信任感——即便他不解释,她也能够理解他,对么?
千予怔了怔,呆了一会,最后,她轻声道,“……你有成为一代明君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