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聚头。
看到他走过来的一瞬间,她的心里涌上的唯一感觉,就只有这句话。
这还是第一次,她在意识清醒、心情平静的状态下,近距离地看到他。这个男人的身材惊人的魁梧,伟岸挺拨的高大身躯,别有一股冷漠狂妄的尊贵气势;两道飞扬跋扈的剑眉下一双黑眸犀利如鹰,深遂冷酷的面目却有着惊人的俊美;身上的衣服是银色的貂皮制成,器宇轩昂,浑身充满尊贵震慑的惊人力量。
无论她的心情怎样平静,见到他的那一瞬间,都会立刻掀起波涛汹涌。经常听到一句话,说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那么,眼前这个男人,他占领了大宋壮丽的国土,他摧毁了董家堡人赖以生存的美好家园,他也击碎了她短暂生命中始终伴随的宁静和安祥。他夺走了她的一切,让本来所拥有的就寥寥无几的她,彻底变得一无所有。而现在,他又用他那过于高大的身形、极度魁伟的体格、所有者一般的霸道气势压制着她单薄的躯体和纤弱的灵魂,那么,她在见到他的时候,应该给他什么样的表情?放声痛哭?破口大骂?恐怕都不为过。可是,即便她这样做了,又能改变什么?
他也在观察她。那张灵秀清妍的容颜上,嵌着凝神静思的表情,清灵澄澈的眸光似乎在望着他,又似乎在寻觅着辽远空间外的广阔飞扬……漂亮的唇角扬起罕见的善意的笑容,黑眸更炽热灼烈,这张清秀可人的容颜,充满了冰润的神韵和空灵的典雅,真是让他越看越喜欢。
“问君何事徒劬劳,此何为卑彼岂高。蜃楼日出寻变灭,云峰风起难坚牢。”
在两人对视着的电光火石之间,在强大与弱小的心灵交锋之中,英姿飒爽的男人竟然心情大好地开始吟诵诗歌。
“芥纳须弥亦闲事,谁知大海吞鸿毛……”
他竟然还在继续说。恩慧听得一头雾水,瞪圆一双不大的眼睛望着他,只感觉到简直是不知所云。
“梦里蝴蝶勿云假,庄周觉亦非真者……”
很显然,无人喝彩。耶律宗远也从开始的兴致勃勃到渐渐没了滋味,最后就只剩无聊。
“不给一句评价吗?”他似乎还不死心。
恩慧只觉啼笑皆非。“你希望我评价什么?”
她无谓地冷笑:“大宋的良家女子,讲求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一天的书都没有读过,更惶论吟诗作赋。”
冷峻锐利的眼神难得变得惊讶:“我大哥评价董雨心诗赋文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董雨情说她自己的刺绣技巧天下闻名。你却……一天的书都没有读过?”
自从城破成为阶下囚的那一刻起,被掳走的大姐和小妹,就是她心中不能触模的伤痛。有谁知道她们现在正在经受怎样的折磨?这个根本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的混蛋,竟然还敢提起她们的名字还有她们傲视她人的成就?这一刻,她的心除了痛,还有满满的愤怒!可是,对着这么一个恶魔兼无赖,她又能说什么?
不由分说,她翻一个白眼给他:“没错,我就是一天的书也没有读过,也不会做刺绣,你的诗我也是半点听不懂,那又怎么样?”
完全意料之外的,那个蛰猛的眼神中竟然添了一抹宠溺,俊美的脸上更是浮现出狂野的笑容,大有松了一口气之感:“很好,那诗根本不是我写的,其实我也不明白。”
他是契丹人,草原游牧民族的子孙,他们崇尚的就是率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在他看来,根本就是狗屁不通。不过,这个貌似温婉的女子,实则充满灵气而又敢于不隐藏自己,还真是对了他的胃口。
“我要你。”
他的话让女孩的嘴角上扬,她只觉得他越来越可笑:“你不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吗?当我没有意识的时候,你根本无须说这句话。”
虽然被她耻笑,他仍然愿意说出自己真实的心意:“我要你心甘情愿。”
他得到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不可能。”
他的不死心却还是明目张胆的:“你的条件?”
哼!她唇边的冷笑更重,话里的每个字都顿挫有声:“你有多远滚多远。”
她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反应,她的挑衅非但不会激怒他,反而让他冰冷的唇边添了笑意:“真的不考虑?”
她一点也不介意他的恼怒,回答依旧果断坚决全然故我:“是。”
冷酷的嘴角边,笑容更冷,没有人能够挑战他的自负与权威:“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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