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看外面的这面镂刻着金雀花鸟、造价惊人的雕花木门,就可以知道,这里是辽国都城上京临潢府中一处相对较大的客栈。恩慧随店小二上楼去见居住在二楼上等客房中的客人;海媛带来的大批经过乔装改扮后的士兵,则在一楼等待命令。
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店小二才将她和海媛领到了客人居住的房间外。恩慧示意海媛在外等候,她要独自进房。
海媛不依,坚决跟在恩慧一旁,她要看清房内的那个人后,才能确定是否放心让二小姐单独面对他。
来开门的是一个男人。看得出来,他已经衣衫齐整、恭候多时了。见到来人,立刻上前躬身施礼。单凭恩慧和海媛两人所站的位置,他就轻易地辨明了两个人的不同身份。不假思索地对着恩慧说:“您是董小姐?”
恩慧点头。
“这位是……”男人怀疑的目光锁定在海媛的身上。
“她是我的姐妹。”恩慧简单介绍到,又转身对海媛说:“你在外面等我。”
海媛不应,一直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陌生男子。他中等身材,相貌平平,身着窄袖的灰绿色长袍,典型的普通辽国男子的装扮。如果此人通晓契丹语言,他的装扮倒是会让人真假难辨。
从外表看来,此人颇知礼数,表现得中规中矩,毫无瑕疵。可不知道为什么,海媛直觉地对他无甚好感。所以,听了恩慧的话,她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一下此人的房间。发现其处于客栈二楼,又是紧靠里侧的最后一间,只有一扇门可供出入,遂放下心来。料想房中男子也不敢造次,于是对着恩慧点头致意,这才从房中退出来。
房间内,只剩下恩慧和陌生男子两人。
“董小姐,请问方才那位姑娘,可曾知晓你我相约的来龙去脉?”
进得门来,这个男人一未介绍自己,二未容恩慧说话,却先迫不及待地问起海媛是否知情?恩慧心中隐约感到不安。但她依旧照实回答:“我的姐妹并不知情。”
男人很明显松了一口气,这让恩慧心中的不安感加重。虽然此人礼数周全,毕恭毕敬,可是恩慧总觉得他闪躲的眼神中,有种不干净的东西,虽然极力掩盖,那秃鹰般的冷漠依旧会于不经意间显现。
男子不给她更多思虑的时间,再次上前躬身施礼:“在下是两浙知州孙大人的属官,通判知事王不墥。”
“王大人您好。我是董恩慧。”恩慧礼数周全,自报身分的时候,敛裙福身行礼,款款入座。
王不墥为恩慧倒了一杯茶,恩慧福身谢过,轻轻放在桌上,并不饮用。多次被劫持偷袭的结果,让她明白了人心险恶,也让她多了一分防人之心。
王不墥并不强求,一番简单寒暄之后,他即刻切入正题。“王某此番前来,是想要救小姐月兑离苦难。”
恩慧不动声色。救她?月兑离苦难?
他刻意压低声音:“下官临行之时,孙大人曾亲自对我言道,他是您父亲的生前好友,解救侄女于危难之际,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请小姐不要迟疑,马上跟我走。”
恩慧惊异地瞪大眼睛。什么?马上?
王不墥说话的语速很快,但他的动作更快。话音刚落,厚重的大掌陡然向她袭来,在她猝不及防的一瞬间,盖住她的口鼻,轻而易举地将她制住。
水眸瞪圆,恩慧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事实。刚刚说了两句话不到,她就等同于被他劫持。仗着安宁修养了数月积攒出来的力气,她拼命想要挣扎。
“安静!”
沙哑的声音,在她的面前响起。
“董小姐,请您放心,我确实是两浙知州孙大人的属官。”
那人压低声音,用语恭敬,动作却大胆得近乎冒犯。
“确实是孙大人派我来的。”他低语着,手上的力量却是只紧不松。
男人的双眼闪烁不定,让她觉得那是说谎的讯息。
“我是来救你的,不要怕,安心跟着我走。”他说道,不由分说地扯住她的手腕,将她踉跄地拖往窗前。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个陌生的男人,总共就说了不到三句话,就挟持住她,要她跟他走。却是为何?
“唔……唔……”她惊慌地拼命用力挣扎,企图引起门外不远处的海媛的注意。却无论如何摆月兑不了男人强大的力量,娇小的身体被硬拉着,拖到了窗前。
说是来救她的,可是对于她极其明显的不情愿,男人却置若罔闻。甚至因为她的挣扎,眼中闪过浓浓的不耐。
瞬间,颈肩一阵麻木,她还没有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巨大的疼痛和无边的黑暗,就如同被内罗劫持的那一次,如此准确地向她袭来。下一瞬,她任何声音也没有发出,便昏了过去。
男人动作俐落,打开窗户,将昏迷的她,毫不怜香惜玉地向下一扔。
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下面立刻有人将她准确无误地接住,放进了早就停在胡同内的篷车之中。
这间房的窗户下面,是一条辽国都城中最普通的胡同。因为皆是各家店铺的临窗之处,所以,人迹罕至。
所谓前来解救恩慧的这些人,选在这样一条巷子接人,客栈里的人们根本不可能听得到任何端倪,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足见这些人事先经过了多么精心的策划。
劫持恩慧所用的篷车,外表看起来极为普通,就像是一般辽人行走不同的城市均会用到的工具。这样平凡的车辆,这样平凡的辽人,每天进城出城来来往往的,不知道会有多少。所以,他们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来,再轻轻松松地走。
所有的过程,一气呵成,仿佛之前已经经过了无数次缜密的谋算。
于是乎,董家命运多舛的二小姐,刚刚过上了几天太平日子的小姑娘,就这样,又一次在众人的重重护卫之下,神秘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