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里最内的城墙,就是宫城,它的里面还有一个百姓们熟知的名字,叫做大内。纵然就连做梦也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说书人的故事恩慧还是听过不少。这里是皇帝主持朝政和休憩游玩之地,东有东华门,西有西华门,南有朱雀门,北有玄武门。她不知道自己进的是什么门,但只见宫城巍峨,殿宇雄伟壮观。
从叫做宣德楼的地方的一个侧门进入,王不墥一路上战战兢兢的样子,仿佛在大内每走上一步皆是如履薄冰,态度甚是恭敬,大有知礼守礼官员之典雅风范。恩慧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只是个市井小民、最普通的民间女子,就连因何来此都不知道,自是不必小心谨慎。还好眼睛没有被蒙住,她就用那双好奇的眼睛,不住地东张西望。
就这样两人一直走了近一个时辰,王不墥终于在一个宫殿外面远远地停下脚步。恩慧抬眼一望,只见一块竖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崇政殿。
水晶般剔透的眼眸瞬间瞪圆。崇政殿?那不就是金銮殿吗?它是皇宫的正殿,是当今大宋皇帝日常临朝理政之处,也就是说书人口中经常说到的“上朝”的地方。难怪王不墥会说:那里原是不允许女子进入的。带她到这里来,究竟要做什么?
见到二人,一个身着绿袍、头戴三梁冠的男人立刻走了过来,王不墥连忙躬身施礼,男子只是一派严肃,抬手示意他停在那里,不要再上前。他严厉得分外高高在上的目光,甚至没有在王不墥身后那个罩着黑纱的女子身上,做任何的停留。
恩慧就站在原地,不知道又等待了多久。忽然听到里面有人厉声喝道:“带进来!”
绿袍男人立刻挥手示意,王不墥连忙火速整了整衣衫,示意恩慧跟在他身后,连忙沿着殿前的台阶拾阶而上。进入大殿后,立刻跪倒在地,数拜叩首:“两浙知州下属通判知事王不墥拜见陛下,恭请圣安!”
恩慧跟在后面,也慌忙跪倒,跟着拜了一拜,用那双久居深闺不识人情世故的天真的眼睛,悄悄地抬头观瞧着眼前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们。
殿内是她从未见识过的明亮宽敞,这里的文武官员数以百计,全部都是紫袍或红袍,而且几乎每个人都佩着金鱼袋或者银鱼袋,看来能上到这里的官员每一个都至少是六品以上,大宋的勋贵们已是尽集于此。
龙椅上端坐一人,头带衮冕,身穿淡黄色衮龙袍,脸色略显苍白,双目深陷,看起来似乎有些精神疲惫。无须多言,任何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仁宗赵祯。
金殿之上,还有一个人不能不引起恩慧的注意。此人正站立在文武百官的前方,看起来刚刚正在呈奏表文,此时也跟随着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打量着走进大殿跪倒在地的黑纱女子。
他约莫有四十多岁,身着紫袍玉带,腰佩金鱼袋,炯炯的目光,似乎透着精明强干。然而不需细看,便能够轻易看到此人眼底闪烁的沉鸷,威严中透着格外的峻厉。他的脸上带着年长者的世故、为官多年的专横,而年少时的冒失和狂妄,都已经被脸上的皱纹深深的隐藏和覆盖。看到她,他的目光更冷峭,嘴角更是逼出带着残忍的冷笑。
留意到他传递给她的,不同于任何人的表情和眼神,恩慧大胆猜测,难道他就是那位号称父亲的生前好友、急于拯救她月兑离苦难的两浙知州孙桼孙大人吗?
&
nbsp;
可是,他脸上呈现的神情,就是欲救她月兑离苦难该有的表情吗?
接下来的君臣之间的对话,立刻验证了她的猜测。
仁宗冷冷地叫道:“孙桼!”
那名中年男子立刻躬身施礼:“臣在!”
凝睇着她的眼神更冷,皇帝说话,甚是简明扼要:“念!”
孙桼再拜:“臣遵旨!”
打开手中长长的上奏表文,他开始朗声宣读。
恩慧澄亮的眼眸,在黑纱之外,仰头看着孙桼的那张嘴开开合合,表文冗长,让这个男人直说得口沫横飞。
她知道,这位孙桼孙大人,费尽心机不远万里掳劫她前来的答案,终于就要在现在这个时刻,即将在表文中揭晓。
听着听着,血色渐渐在覆盖着黑纱的脸庞上褪净,褪得一干二净。洁白纤细的手握成拳头,握得很紧,指尖甚至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几乎要将幼女敕的皮肤刺出血来……
就像是陡然被丢进了冰冷的水中一般,她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着,她想要保持冷静,但是无数的不安和愤怒一起狂涌上心头,让她的手甚至是她的身体,都在不断不断地颤抖……
孙桼上奏的表文冗长而又艰涩,让读书不多的她不能够全然理解他的长篇大论,但是大致上的意思她还是明白了。表文的意思是说,她自小居住的小镇董家堡,地方虽然不大,但由于恰好处于大宋与其他三国交界之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自古以来就为兵家必争之地。大宋原是派有重兵把守。而当初,辽人之所以入侵成功,就是因了她这个祸国殃民的女子。
现已查明,她不守妇道,起心动念,狐媚辽国两王,孽造恶因,通敌卖国,致使董家堡百姓在辽人铁蹄下怨声载道,民不聊生。而她却在辽国每日挥霍糜烂,纵情声色。此种妇人,实为娼妓荡妇,大逆不忠,铁证如山。
听着孙桼最后的几句话,恩慧已由先前的全身颤抖到极致木然:“董家次女恩慧,倒置是非,妄佞狂悖,十恶不赦,无过此者。想我朗清中华,岂容此狂诞之女滥侧之?臣与此女,素无嫌怨,但法纪所关,何敢徇私枉法,隐遁不言?祈我主明君对其严加议处,以为狂妄不敬妄图亡我江山者之戒。臣合拟将其凌迟,押赴市曹中,剐一百二十刀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