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失神,董雨情的声音几近飘忽,顾影自怜:“想我董雨情,出身何其富贵,却自懂事开始,便要分秒必争的四处奔波。每天都要读书到深夜,个中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如何了解?那个时候,我最盼望的就是回到董家,才能得到几天闲暇的日子。反观你又如何?董家的第一娇小姐,董家上上下下人人都将你视为命根子,每天不需要勉强自己做任何事情,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最好的。你是怎样享尽齐人之福啊!”
淡淡的凄楚在她从不示弱的眼光中缓缓流泄,心底的痛像燃烧的火焰,渐次加深,镌刻心版:“耶律宗远,我那么爱他,爱得视他为我最大的梦想,爱得愿意为他舍弃我所有的一切。可是他呢?他是怎么做的?他占有了我,占有了我的人和我的心,可是,他却连一丝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给我。我爱上的,是一个多么冷冽绝情的男人?遣走我的时候,我那么悲伤,那么痛苦,那么强烈地挽留;他却那么清醒,那么决绝,那么不留一丝余地。他没有任何痛苦,却将撕心裂肺、五内俱焚的苦楚,留给了被他抛下的我。可是,他却将他的爱,给了你!给了你!我不服气,不服气!我要让他付出代价!付出代价!”
苍白骤然褪去,董雨情的脸上带上了明显的得意:“姐姐,如果我告诉你,在董家堡被辽人占领的那一天,咱们董家的戏台之上,我明知台下的你,将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受耶律宗枫的折磨,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你依旧没事吗?”
她的语气轻鄙充满了不屑:“当时我心里就想着,就凭你这块木头,一块苍白羸弱如同弱智一般的木头,平日里就是一副缺心眼的闷葫芦的样子,迷惑了我的父亲母亲,迷惑了神医,迷惑了整个董家乃至于董家堡的人,难道你也有什么超乎寻常的能力,可以迷惑辽国大军、辽国大王吗?那个时候,我的心底狠狠地冷笑,我对自己说,董恩慧,这一天终于来了,你的好日子,也该过到头了。”
想到这里,她恨得牙痒痒,忍不住呸呸数声。
“老天爷,真是死不公平!让你这个女人,享尽了父母的宠爱还不够,神医的宠爱还不够,董家人的宠爱还不够,董家堡人全都拿你当宝还不够,没想到弄到后来,竟然连耶律宗远和耶律宗枫也悉数沦陷,成为其中的一员。这究竟是什么道理?你是哪里通了天了?为什么好运气都是你一个人的?”
能够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心中的想法,真是痛快:“姐姐,如果我告诉你,孙桼给你写信、后又派王不墥秘密前往辽国、将你劫持到大宋皇帝面前、然后又编排你祸国殃民、不守妇道、狐媚辽王、致使董家堡百姓在辽人铁蹄下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从而面谏皇帝将你凌迟处死,这些所有的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我的主意,你还是没事吗?”
想到这里,她享受地回忆着,脸上挂上了最满足的笑容,虽然对面的女子看不到,但那份得意早已飘扬在她口中吐出的字里行间:“事情的发展是那么那么的突然啊,我的好姐姐。当时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即便再给你一万次的机会,你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结果?你是不是觉得,为什么突然这世上所有的冤屈、所有的厄运、所有的悲惨,统统都降临到了你的身上?”
说到这儿,她连连摇头:“可惜呀!大哥!该死的大哥!可恶的大哥!我曾经那么喜欢和崇拜过的大哥!他怎么就那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姐姐,你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呢!”
不知不觉中,泪水,竟然依次爬满了整张脸庞,但随即就被她狠狠抹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喜欢你?为什么?”
直到这个
时候,另一边的恩慧才哑声开口:“大哥他怎么样了?”
泪光中,董雨情却笑了:“你说什么?”
恩慧的嗓音骤然提高,声调严厉:“你听到了,我问你,大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如丝如媚的眼眸顷刻间滑下两行透明的泪珠,螫痛了她的心:“他是个多么不识时务的大哥啊!我那么喜欢他,崇拜他,他却只喜欢你,只肯叫你‘小妹’。他恐怕早就知道你不是他的亲妹妹了吧?他也早就知道,我不是他的亲妹妹。可是,他却只喜欢你。不对,也许我说的不准确,他是不是深爱着你?这辈子只想娶你做他的妻子?结果呢,结果怎么样?他得到了什么?”
对面响起一声厉喝:“你给我住口!你没有资格评价他。我问你,大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晶莹的泪珠滚落了一颗又一颗,董雨情双唇颤抖,却仍旧维持着心旷神怡的笑容:“这还用问吗?只要是沾了你的边儿的,哪个男人最后得了好下场?”
她再一次将泪滴狠狠抹去,仿佛这样就能擦掉心中失去亲人的情伤:“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知道,当日拓跋偲剑将军带回来的,是两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人,还是两具冰冷的尸体。我只知道,他们两个,谁也没能逃掉。当然,他们两个,谁也不想逃掉,只想让你逃掉。明知自己不是拓跋偲剑的对手,却还要死撑到最后一刻,就只为了你,为了你这么一个女人。值得吗?你倒是说说,他们值得吗?”
清滢的晶眸掠过比眼前的黑暗更深沉的黯然,心湖波澜起伏。然而,恩慧的苦楚,还远远没有结束。董雨情接下来所说的话,再次将她推入深渊。
“还有一件事,是你绝对不知道的。姐姐,我的好姐姐,如果我告诉你,神医,你敬爱的神医,最爱你的男人之一的神医,他,也是我杀的,难道说,你依旧没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