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想清楚了。”隔着雨幕,看着习落月仰天笑颜,老者的心情忽然说不出的空寞。又是一个悲剧,已经不记得活了多久了,习落月现在参悟的,老者很久以前就明白了,从此以后,再没有一人能让他心出怜悯,只是对习落月和秦艽,他们的爱,太过凄绝。原来自己一直不希望他们是悲剧的结局。
“大和尚,我如你所愿,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无端的恼恨也是无法言说的悲怆,如果注定如此,那么所有的痛孽就由自己来承当,秦艽会有轮回,会有下一世的快意,但今生的情缘已经没有办法在去修炼,“我要秦艽从此忘了我。”
“我佛,慈悲。”单掌立胸,法咒轻送,解开了脚环上的束缚,最后一次,让习落月来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簇眉,第一次说出普度众生的法号时皱眉,僧人不明白自己为何有这样的杂念。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没有想象中的快乐,连老者也有些错愕,看着习落月从泥水里站了起来,面无表情走向了回廊下沉睡的秦艽,天地阴霾,模糊了一切,所有的景色都如梦如幻,但又如何,所有的事都不是如幻梦一样的美好。
落月细长的睫毛扫在了秦艽英挺的眉陵,雨水还是泪水,低落下来,落月,习落月,雪兽的话没有错,从来都是一个劫……
垂手立在旁边的老者脸上是神抵一样的肃穆,檀红的佛珠一粒粒的数过,法咒梵音如鼓点般紧凑肃然。
跪在秦艽身侧,落月不曾理会背后的疼痛,看着秦艽轮廓分明的脸,眨眨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此刻的落月宁静而月兑俗,秦艽,我是没有来世的,我到现在才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不能和你做七世夫妻,我不能陪你六道轮回……
对不起,我所做的一切只为你,从来只为你一人。忘了我,你会活得更自在。
背后的痛钻心的袭来,落月终于忍不住的申吟,蜷在地上,任由满耳满脑的梵音挥之不去。一点点的疼痛,细细布满整个背部,疼到落月几近昏厥。
“习落月,抵挡是没有好处的……”
那是西方极乐净土里盛开的莲花,佛祖座前火焰化成的救世之花。多少人愿意为了这份荣耀奉献全部,但落月只是生生的抵抗,不想要,不想服,任由巨大的灵力贯穿进来撕裂的苦楚。
红莲庄严肃穆地盛开在白皙的皮肤上,一直勾勒到脊尾,占满了整个背部,色彩鲜明的朱砂色。这是刻在身上几百年了,却忽然显现出来。退去以前的明暗不定,原来这般红的似血。硬生生揭开来的红莲火烙在背上,血渗出来,几百年前的伤口竟然还在滴血。因为已经不似以前那样顺服于天,落月在最心底仍不愿把她和秦艽归为悲剧。
红莲的行者,一个僧人,一个只求超月兑的人,有一日,洗净所有的污垢,登大宝,月兑轮回。
我佛慈悲。当时的心情还有吗?那些是什么?痛苦,迷茫,愧疚?
谁也看不到老者的后背上也烙着红莲的文身,不如落月背上的朱砂鲜艳,显然颜色久远而班驳陆离。
谁也不知道那幅红莲图在一个时辰前还摇曳如火焰,只是将所有的法
力都渡给下一个红莲行者时,丑陋得如同没有完成的劣作。
所有的苦楚,所有的无奈,都在那双手合十的灰色僧袍下隐藏……
习落月注定了是她,没有人能代替她的力量。一笑倾人城,在笑倾人国,习落月却是独步天下的逍遥。
“和尚,我问你,为何你不去破劫?”转身的前刻,落月问着。已经习惯了身覆的疼痛,直起了身,看着始终无动于衷的僧人。
是不是,归顺与天命的人都会变成这样,变的安静而又窒息,人有的时候追求大彻大悟,但当登仙成佛的时候,往往又怀念世俗的逍遥。快活快活,有限的生命人们才会懂的珍惜,才会及时行乐。
“空……”只一句,低头转动檀红的佛珠。“万物为空。”
缄默了很多年,以后,还将缄默下去。
雨终于停了,落月看着间或低落的檐边雨,想起了被秦艽抱着听雨的时候,够了,有那么多的回忆,每天自己拿出来想一点点,就能活下去了。转身,不看地上睡颜英气的人,回廊上,只是抱起那把血琴。
“你那么有本事,秦艽的记忆区区去了个习落月,你该做得到。”不回头,天还没有全晴,就这么走了出来。
“习落月,我的确很轻易能做到,只是时候未到。”也不拦,双手合十,低下的眼帘还是看得到走上青石板的女子停顿的背影。晕开了血色,染在本就不甚干净的白裳上。摇曳的红莲火隐约的看见。
“随便,我不会再见他。”没有回头,抿了抿唇,终于狠心说这么句话。迈开的脚步惹的金铃作响,有那么一刻,落月对自己厌恶到及至,栓起的束缚,注定的劫数,如同被栓起来的狗。
那一瞬,隐藏了所有的情感于平淡的眉眼下,雨雾缭绕,看不清落月的脸,一结一结的台阶走下来,安静的如同天下都只有她一人.以后,不再为任何的事束缚.尘世的一番劫难,我已走过。
多少人羡慕这个女子,无双的面容,极天的灵力,衣袂飘飘举步生莲,无论落月怎么样狼狈和惜颜,她依旧是众人心中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