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晓峰甫一登场,登时令大厅里好几个美女也失去点颜色。
整个大厅的美女也不少,有上海红十字队队长张竹君女士,黄兴夫人徐佩萱,同盟会第一个女会员“唐大姐”唐群英,同盟会的武林高手蔡蕙,著名的才女汤国梨,女子北伐队未成年美少女战士严珊珊,曾担任孙中山保镖的尹锐志、尹维峻姐妹。
若论容光艳态,众女是各有特色,有风情万种的熟女,有青春花季的少女,有才高八斗的才女,有英姿飒爽的侠女,春花秋月,颇难判别高下,可是恩晓峰那种别具一格的风韵仪态,却把诸女比了下去。
她虽然唱须生很有名,但显然比较擅长哀怨缠绵的戏曲,所以今次演唱雄壮豪迈的《七律·革命军占领南京》,虽仍是非常出色动听,李想总觉得稍逊于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于魁智的表演。因为只是唱个小曲,她没有扮上戏服,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唱出来,李想总觉得这首雄壮的歌曲染上了脂粉,怎么看都是娘娘腔。
不过自她开腔后,大厅中几乎人人听得如痴如醉。神情最投入的是王精卫,差点便要闻歌起舞的样儿。黄兴和宋教仁虽全神聆听,却仍是神态从容冷静。其它人则形神不一,但都为恩晓峰简直如天簌仙音的曲艺与优美妙曼的舞姿而动容,杨梅都督陈其美更是目射奇光,似恨不得骨嘟一声把这活色生香的红伶一口吞掉。
恩晓峰那对勾魂摄魄的剪水双瞳,配合着身段表情滴溜溜的转动,不住朝大家扫去,弄得把持力稍弱的年青一辈更是神魂颠倒。一曲既罢,立时掌声如雷,采声震耳。
余音仍是萦耳不去之际,黄兴亲自迎迓,把恩晓峰送至李想身旁。黄兴向李想打了个暧昧的眼色,笑道:“李大帅,恩晓峰小姐可是非常仰慕你,特别喜欢你的《长亭外》,今天更是演唱的你写的《七律》,你可要给我好好照顾她。”
这么一说,羡慕加嫉妒的目光全部投射过来。在这个大厅里,才子绝对不少,章太炎,王精卫等,以及黄兴本人都有很高的文学成就,每个人也都有传世的名篇。现在竟然被这个后起的疯子大帅李想,凭着一曲一诗拔下头筹,当然很江南名下士不服气,可又不得不承认,李疯子的诗词文章是必定传世之大作。
其中,原本是清末民初最耀眼的明星人物王精卫最不是滋味,以前,他是所有热血青年的偶像,但是自从这个李想横空出世,几个月的时间,青年们的偶像已经变成了李想!刺摄政王虽然够轰动,但是比起参加首义,打北洋,驱洋人的李想就差了一大截,“引刀成一快”,比起他的“不可沽名学霸王”,气势上差的更是遥远,而且这个李想也是相貌堂堂,额头上的一道疤痕更添男人味。从各方面比拼,王精卫都完败,怎能不使他吃味?
黄兴介绍过后,王精卫便视李想如无物般向恩晓峰不停口地赞美她的色艺。
李想虽含笑瞧着恩晓峰,却丝毫没有急色之态,风度极佳。
不知是恩晓峰的原因,大厅大半女宾都围笼过来,而章太炎等人自恃身份的没有往这里靠。
黄兴酒量极佳,来者不拒,气氛转入高朝。
李想正真东张西望,灵秀精灵的未成年美少女严珊珊眼珠一转,凑近他道:“你刚才为何对恩晓峰的演唱漫不经心呢?是嫌她唱得不好?”
李想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女儿幽香,呆了一呆,稍稍退开一步,始知这个同样一身娇好的军装,精灵古怪的小妹妹一直在留心自己,有点尴尬的道:“我这首歌的调子必需要是关西大汉才唱得出韵味,这样一个娇滴滴美人儿,看了总觉得怪异。”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距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严珊珊悠然神往,一脸沉醉,突然睁圆了杏眼,气鼓鼓的瞪着李想,“你是在歧视我们女子?”
李想好笑的看着愤怒的嗔怒不已的小妹妹,笑道:“你也太敏感了,男人和女人的音色本来就有区别。这怎么能说是歧视?”
那边的恩晓峰也终找到和李想说话的机会,微笑说道:“李帅说得没有错,这首七律豪放雄壮,有不逊于汉高祖《大风歌》的气势。我今天抱着试一试心思,果然还是唱不出诗中磅礴的气势,或许只有我的恩师可以挑战一下。”
李想想不到她如此坦白,对她好感大增,微一点头。然后发觉张竹君,徐佩萱,唐群英,蔡蕙,汤国梨,尹锐志,尹维峻都紧盯着他们。
王精卫看了,更加卖力地向恩晓峰表现他的才情,又把恩晓峰的注意力拉过来。不过他确是博学多才,从传统的经文、词文、诗、书、赋等到乐舞、戏曲、酒令伎艺,以至乎西洋诗歌的创作,欧洲文艺的复兴,英国莎士比亚歌剧的发展,中西文化,随手拈来,均说得生动入微而有见地。
李想虽对未来大汉奸心存敌意,如他与袁世凯有密切的关系,亦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的识见可稳作自己的师公,李想完全靠抄袭的红太阳诗词充门面。
更令他惊异的是恩晓峰在对答上一点不逊色于对方,显示出她在各方面的识见均不下于这大名鼎鼎的王精卫,又有意无意把问题带出,让席上各女士参加讨论,令周围气氛更为炽烈。
李想却半句话都插不上口,他肚子里的货色真的不多。
娇俏的严珊珊较少发言,只是不时拿俏目来瞧李想,看得他颇为不自在。只要想到她未成年,李想就没了兴趣。
此时王精卫正畅论梁启超的小说理论,虽然和梁启超是老对手,报纸上骂战了好几年,但是梁启超作为近代资产阶级的文学家,他是晚清小说界革命的倡导者,在文学界自有其地位。排除革命立场,他还是很佩服梁启超其他方面取得的成就。梁启超的小说理论,主要体现在《译印政治小说序》、《论小说与群治的关系》、《告小说家》等文章中。这些文章着重阐述了小说文学的社会地位,社会作用与小说创作的指导原则等问题。
只听王精卫道:“梁启超在《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这篇文章中指出,“小说为文学之最上乘”。上乘,即上品。梁启超的这一论断,具有打破封建社会传统观念的进步意义。历代的文人都轻视小说而重视诗文。如唐代传奇小说是文言小说的高峰,可是唐代文学家却轻视它。因此,唐代文学家在自己编的文集中没有收进传奇小说。这种轻视小说的风气一直延续到明清。但是,梁启超一反传统观念,把小说列入文学殿堂的最高位置,体现了一种革新和开拓精神。梁启超之所以认“小说为文学之最上乘”。他是根据所谓小说有不可思议之力,足以支配人道,即支配人的心理,可以起到“移人”的作用。“移人”即用形象感染人。按梁启超的说法,小说能够对人产生“熏”、“浸”、“刺”、“提”的作用,用通俗的语言来说,大致上也就是感染、沉浸、刺激、诱发等四种作用。梁启超指出小说在“移人”方面,较之其他文学体裁,有两个长处:一是小说能在“现境界”之外,导人游于“他境界”;二是小说能对人“所怀抱之想象”、“所经阅之境界”和盘托出。据此,梁启超还将体现了第一个长处的小说,即描写“他境界”的小说,称为“理想派”小说;体现了第二个长处的小说,即描写“现境界”的小说,称为“写实派小说”。梁启超所说的两种小说,相当于西方所说的浪漫主义小说与现实主义小说。”
恩晓峰黛眉轻蹙地道:“梁启超在《译印政治小说序》中,把《水浒传》、《红楼梦》看作是“诲盗”、“诲婬”之书,我可不认同。”
李想心中暗笑,看来恩晓峰虽然是个旗人,但是对这个保皇派也没什么好感。
对于梁启超小说思想的弊端,一直作为对手的王精卫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潇洒一笑,道:“梁启超主编的《新民丛报》,指出当时提倡小说的目的,在于务以振国民精神,开国民智识,非前诲盗诲婬诸体可比。在《绣像小说》创作时,他在所写的《编印〈绣像小说〉缘起》里说得更具体,即“或对人群之积弊而下砭,或为国家之危险而立鉴”,小说的立意,要无一非裨国利民。梁启超在《小说与群治关系》一文中,解释人们为什么爱读小说的时候,他谈到小说能超越于现境界,常导人游于他境界,而变换其常触常受之空气,能对人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哀乐怨怒恋骇忧惭“和盘托出,彻底而发露之”,使人们“拍案叫绝曰:‘善哉善哉,如是如是’。”这和传统的,习惯的说法浅而易解,而乐多趣相比,显然高明。梁启超这样为小说确定反映生活,认识生活的特性,绝对是使人耳目一新之论。梁启超还要求小说作者应热情地对待生活,了解生活和参与生活。他认为作家必须具一副热肠,一副净眼,然后“其言有裨于用”。他常对他人说:“俗语文体之流行,实文学进步之最大关键也”。梁启超认为文字必须通俗化,这样小说就更有感染力。他在《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中说:“文字不如语言,然语言力所被不能广,不能久也,于是不得不乞灵于文字。在文字中,则文言不如其俗语,庄论不如其寓言,故具此力最大者,非小说来由。”他写《小说丛话》时又说:“小说者,决非以古语之文体而能二者也。”虽然,上述梁启超发表的小说理论蒙上了保皇派的色彩,但其中仍包含不少有借鉴意义的意见。”
王精卫说到这里,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傻傻听着插不进话头的李想,说道,“李大帅对梁启超的小说思想又有甚么高见呢?”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李想身上,皆因自开始谈文论艺后,他便像变了个哑巴般,没作半声,实在不像写出《七律·革命军占领南京》这样传世名篇的大文豪。
从正面来说,在梁启超写的《译印政治小说序》中就指出,欧美及日本各国的进步,都得益于小说的社会作用。他同意英国名士的说法,尊称“小说为国民之魂”。他说:“在昔欧洲各国变革之始,其魁儒硕学,仁人志士,往往以其身之经历,及胸中所怀政治之议论,一寄之于小说。于是彼中缀学之子,黉塾之暇,手之口之,马卒,而妇女、而童孺,靡不手之口之,往往每一书出而全国之议论为之一变。彼美、英、德、法、奥、意、日本各国政界之日进,则政治小说为功最高焉。”有鉴于此,因此,他认为“今日欲改良群治,必自小说界革命始;欲新民,必目新小说始”。
从反面来说,他又认为“吾中国群治腐败的总根源”在于旧小说。他说:“吾中国人状元宰相之思想何日来乎?小说也。吾中国人佳人才子之思想何自来乎?小说也。”甚至认为“举国皆荆棘者,日惟小说之故”,“论陷京国,启召外戎,日惟小说之故”。
显然,他把中国人或者说国民中的一切坏思想,坏德行都看作是含有毒性的旧小说所造成的了。梁启超的这种小说的社会作用理论,存在着两种片面性:
其一,从文学内部的关系来说,对继承与革新的关系的理解,存在着片面性。他强调小说要革新、小说界要革命,但他忽视了对小说传统的借鉴与继承。他对旧小说的思想内容采取完全否定的态度,看成都是“陷溺人群”的东西。如他从反对封建传统观念出发,在《译印政治小说序》中,把《水浒传》、《红楼梦》看作是“诲盗”、“诲婬”之书,这显然是错误的。
其二,从文学的外部关系来说,梁启超对小说与政治的关系的理解,也存在着片面性。文学是经济和政治的集中反映。照理说:政治先行,文艺后变。而梁启超却认为是文艺先行,政治后变。在《论小说与群治的关系》一文中他说:“欲新政治,必新小说”。这不仅是颠倒了政治与小说的先后关系,而且颠倒了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先后关系。
他还在《告小说家》一文中说:“全国大多数人之思想业识,强半出自小说”。这种小说决定社会意识的小说理论的哲学基础,是主观唯心主义。
梁启超关于小说的社会作用的理论,在当时既具有积极意义,又具有消极意义。其积极意义在于它要求改变封建政治的现状,具有反封建的意义;消极作用在于他过分夸大了小说的作用,似乎改造中国的政治、改造中国的社会,不需要进行推翻封建制度的民主革命,只须写一些新小说进行宣传,就可出现新政治、新社会。这种消极面,只不过体现了资产阶级改良主义的特性。
可是这方方面面,李想屁都不知道,他怎么接口?李想心内连汪精卫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齐,心中此时只能想起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却摆出从容不迫的神态,努力端着这个架子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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