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他得收拾因为他们两个大人而留下的这个残局,他得让两个孩子平静下来,他得让他们回到原来正常的生活状态中去,然而他在不到10秒钟的瞬间明白:这,很困难。
水泠眉一冲进房间就踮着脚踩着凳子将一个行李箱拿了下来,东东菜和水果娃隔着门缝往里面看,不禁面面相觑,紧张起来。这个行李箱是妈妈出差时候才用的,妈妈说的离开是要出差吗?
水泠眉打开了衣柜,将衣服一件件从衣架上拿下来,装进大皮箱里面。她在那里转过来转过去地忙碌着,眼睛里不禁就噙着了泪水。水果娃看见了妈妈的泪光,不自觉地吸吮了一下鼻子,她心里好一阵难过。
东东菜推搡了她一下,水果娃浑然不觉,东东菜再推搡了她一下,水果娃别过脸来,看着东东菜。
“干什么啦?”
这个时候水果娃看着谁都想无缘无故地生气。东东菜从不曾看过水果娃恼怒的样子,她的眉头结起来紧咬着嘴唇的样子还真是煞有介事呢。
“我在问你哪,妈妈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东东菜小心翼翼地道。
水果娃没好气地小声呛道:“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知道?!”
东东菜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说:“不是说女人的心事女人才知道嘛!”
水果娃把东东菜拽到了一边,脸压在东东菜的脸啐道:“东东菜,你要看清楚噢,我是女孩哎!”
东东菜仍然不以为然。
“反正是女的嘛,你再不搞搞清楚,可能就天下大乱了。水果娃,我告诉你,到时你可是要负责任的噢!”
天下大乱这个词真的是很严重,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水果娃意识到了。她记起才下车时东东菜的吩咐:要团结哦!终于不再与东东菜计较。
但是东东菜把这么重的责任全部压在她的头上却让她好吃不消。
水果娃一面不满地嘟哝着“怎么不好的事情都要我去负责任呵?!”一面强打起精神推开了房间门,她走到妈妈身边,拉了拉妈妈的衣角,仰着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妈妈。
水泠眉感觉到了,一下子竟然是百感交集,突然她把水果娃抱在了怀里,头埋在水果娃的头发里,哽咽起来。
“水果娃,你要懂事,你听话,你一定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妈妈都很爱你和哥哥!”
水果娃挣扎着把头抬起来,她抬起手很想帮妈妈把脸上的泪渍揩干净,可是妈妈已经掏出纸巾这样做了。
水果娃轻声地对妈妈道:“你不要这样嘛,妈妈。你刚才把我的头发弄湿了哎,你不会把鼻涕也弄到我的头发上了吧。你现在哭过了,你好一点了吗,妈妈你给我洗头发吧。你把那些衣服翻来弄去的弄得家里好乱,衣服又没有惹你生气嘛,你这样做不太好吧。”
水泠眉用手理了理水果娃的头发,把衣柜里从衣架上掉下来的衣服挂上去,把皮箱盖上了。她凝视着水果娃,好一会,她抬头示意东东菜也过来。东东菜就很乖巧地走进来了。
水泠眉继续理着水果娃的头发说:“水果娃,妈妈今天不可以给你洗头发了,妈妈要搬出去。你们明白吗?”
东东菜点头:“明白是明白,可是——可是——妈妈,我看不出来会有这么严重哎。”
这时候,东博方推门进来了。他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们。终于,水泠眉狠下心来拿开了水果娃抓在她手上的手,提起箱子,绕过东博方走到了门口。水果娃“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要跟过去。
“不要,妈妈!妈妈你不要走,我不给你走!”水果娃一面哭着一面抓紧了妈妈的衣角。
水泠眉的眼泪也流下来了,她回过身,在女儿的脸上摩挲了一下。
“好孩子,等妈妈安顿好了,再来接你好不好。”水泠眉说。
水果娃使劲地摇头,拖着妈妈的衣服不放。她的眼睛盯着妈妈手里的那个箱子,那里装的不止是衣服,那里装的是魔鬼,她恨它们,是它们要把妈妈留在外面。她这时候好想——好想也可以坐到妈妈的箱子里,这样她就可以把妈妈想留在外头的那些个念头统统赶走。
东东菜也走过来,把妹妹和妈妈一起抱住了。他的眼泪在眼睛里转了两转,流了下来。但是东博方过来强硬地把两个孩子拉开了。
水泠眉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毅然拉开了门,走出去。她听见身后东东菜和水果娃声嘶力竭的呼喊,那一刻她的脚似曾被钉子钉了一下,再也挪不动了。可是最终她还是拔起了两只很疼的脚。水泠眉知道,如果停下来,她所有的努力都将结束。
东东菜和水果娃几乎不约而同地跑向窗口,透过泪水他们看着妈妈的身影越走越远,终于在他们的视线里渐渐消失。
东博方一直盯着两个孩子的单薄的后背,隐隐地他也感觉得到在两个孩子的心里窝藏的那些个委屈,然而他却无能为力,这让他感觉到悲哀。
他点燃了一支烟,烟圈在他的眼前缭绕,现在一切的景象在他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终于认识到了,什么都可以凭努力挽回,但是一旦对两个人的感情撒手,即使是似水柔情也会流逝怠尽。
可以在两个孩子的哭喊里毅然地离开,那么水泠眉应该是对感情做了绝决的吧。所有的一切都如烟飞逝。终于,他在烟雾缭绕中看见了两个孩子泪眼婆娑的双眼,他们就这样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与敌视。
这样的眼神让东博方不寒而栗。
东博方把烟掐了,他走过去,走近他的两个亲爱的孩子,他们现在是他最亲的亲人了。他得收拾因为他们两个大人而留下的这个残局,他得让两个孩子平静下来,他得让他们回到原来正常的生活状态中去。然而他在不到10秒钟的瞬间明白:这,很困难。
东博方怜惜地看着两个孩子道:“听着,孩子们,别这样看着爸爸。这事情不怪爸爸,你们看见了,是妈妈执意要走的,她要离开这个家,是她一定要这样离开我们的!”
水果娃又一次“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东博方过去把她抱住了,但是水果娃在他的怀里挣扎着,她抬起头,一双泪眼恶狠狠地瞪着爸爸。
水果娃抽咽着一字一顿地争辩道:“爸爸,你不是一个好爸爸。不管怎么说,妈妈从这里走出去了,但是爸爸你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这就是你不好!妈妈是很容易哄的,你是个小气鬼,你几筐葡萄就可以哄到妈妈,你为什么不去哄哄妈妈,你就是不好,你小气,你是一个坏爸爸!”
水果娃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抡起了小拳头,拳头如雨点似地打在了爸爸的肩上。可是不久她就疲倦了,她停止了捶打,趴在东博方的肩头一下一下地抽恸。
东东菜已经不哭了,他的表情显得异常的成熟。仿佛一夜间成长,他突然有了一种应该是成年才有的责任感。就这样哭也没有用呵,妈妈不会被哭回来,爸爸也不会回心转意。东东菜一直仔细地观察着父亲,终于他下决心要和爸爸好好地谈谈,认真地谈判一次。
“爸爸,你不是有什么把柄给妈妈抓住了吧。”东东菜问道,他盯着爸爸的眼睛。如果那个人正在说谎,通过他的眼睛就可以看得出来,他这是从书上看到的。
东博方一愣神:“什么?”
东东菜接下去挑明了他的猜测:“你别这样,爸爸!到这时候你也别再讲究你的做父亲的尊严了,你跟妈妈认个错不行吗?你平常不是常教育我们要知错就改吗?”
东博方被儿子莫名的闷棍打蒙了。
“我错了什么?!”他皱紧了眉头道,“你究竟听到了什么,是你们妈妈跟你们说的吧?”
水果娃的脑袋也从东博方的肩头拿开了,她转过来,怔怔地看着东东菜,她也好想知道东东菜到底了解到了什么。
东东菜其实什么也不了解,他不过是想冷不丁地诈一下爸爸,他也很想知道事情的真像,为什么爸爸妈妈要闹到今天这般田地呢?
东东菜很镇定地道:“爸爸,我们都晓得你今年在单位升任总经理了。总经理应该就是‘总是经常有理’的意思吧。爸爸你如果要狡辩我们谁也说不过你,可是,你现在把妈妈‘修理’了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东博方气得哭笑不得,他审视了儿子半天,才说:“你别在那里胡诌,我和你妈妈一直就是性格上不合,她那个脾气像火药,一点就着的!”
“妈妈是火药的话,爸爸这么长时间你不点,升了总经理你就想起来去点了?!”东东菜反应得很快,马上接了爸爸的话茬反驳。
东东菜这样一番不是逻辑的逻辑倒真叫东博方没词了,好半天,东博方把水果娃放下了,恼羞成怒地一摆手道:“你一边呆着去,小大的年龄你懂什么,在这里和我显摆?!”
东东菜讪讪地拉过妹妹的手,进了房间。
6.看起来这件事爸爸也是好难过好不开心,所以也应该为爸爸着想吧。因为这个时候,爸爸也是需要安慰的人。
一进门,水果娃就忍不住好奇地问:“东东菜,你到底想要讲什么呵?你知道了什么?”
东东菜自言自语地道:“看起来,我一定是说中爸爸的要害了,若不然他不会气得蹦起来。他是自知理亏才这么大声喝斥我们的,要是他真有理他一定会做出以理服人的样子。”
水果娃一下子趴到了床上,把头埋在了被子里,她的嗓子再一次变得咽哑。
“我想妈妈,我们以后怎么办呢?”水果娃无助地说道。
东东菜趴到了妹妹身边,安慰她说:“所以我们要团结,不能让爸爸就这样算了,要让他认错,要搅得他不得安宁才行。”
搅得不爸爸不得安宁——这叫什么话嘛?!
水果娃很为难地摇头。
“如果我们不乖,我们肯定要挨打的。我不要爸爸打我。”
“那就要乖还要让他不得安宁才行。”东东菜说,一边说一边把头点得像鸡啄米。
“这个很难哎,东东菜,这种事听起来就有好大的难度。你有办法吗?”
东东菜对着妹妹询问的眼睛,强作镇定地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嘛。”
水果娃不能置信地注视着东东菜。东东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与众不同啊!可是他刚才说话的态度和语气全然就是一本正经的,那个样子好酷哪!水果娃开始感觉自己忍不住要崇拜东东菜了。
“那好,我以后听你的。”水果娃由衷地道。
两个小家伙于是躺到了各自的床上。他们的小床呈丁字形对接着。水果娃躺好了,还是忍不住把头侧过来,她看着另一张床上的东东菜。东东菜脸对着墙,一动不动。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果娃终于忍不住把东东菜叫醒。
“东东菜,你睡着了吗?”
东东菜没有动,他把眼睛闭上了。
“东东菜,我知道你没有睡觉。东东菜,我心里难过得很哪,我知道你现在也是。”
水果娃说着已经从床上挣起来,干脆一鼓脑儿地把心里的疑问倒了出来:“东东菜,你说我们是不是从此就要生活在单亲家庭里了。我那天看电视,知道这个词的。他们把只有爸爸或者只有妈妈的家庭叫做单亲家庭。”
东东菜转过身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妹妹。妹妹的脸上忧心忡忡,事实上单亲家庭这个词也让他禁不住一阵心悸。水果娃已经着急地在那里催促他了。
东东菜不得已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个时候他是个男孩子呵,而且是哥哥,他可不能先乱了阵脚。
东东菜老谋深算地自忖道:“所以呀,我们绝不能让爸爸妈妈分开。”
水果娃极其信任地看着他道:“你想到什么了吗?东东菜,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东东菜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智商141分的脑袋在努力、加倍努力地快速搜索,寻求答案。
终于,东东菜自言自语地道:“爸爸妈妈怎么样才能分开呢?”
水果娃不解地回应道:“你没有听见吗,东东菜?他们俩在闹离婚呢!”
东东菜回过神来:“离婚?这跟闹分裂也差不多吧。那么,我们两个吵架闹分裂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办的呢?”
“他们肯定是把我们叫过来讲道理了。讲那些什么‘礼让、宽容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这样的大道理了。”
水果娃背书似地说了一长串出来,很肯定地点点头。这时候水果娃已经从被子里完全出来了。东东菜的一对虎牙露出来,笑了。
“可是你别说,这些大道理讲起来最终还是蛮有作用的嘛!”
“那当然啦!”水果娃附和道,“因为那些话本来就是对的。把那些话搬出来,自然就印证了我们的做法是不对的了。可是——东东菜,你不会想我们现在去跟爸爸妈妈讲这些大道理吧。”
东东菜的眉毛挑起来,不以为然地道:“怎么不可以?!现在是爸爸妈妈他们糊涂了,不懂道理。我倒觉得向他们讲这些道理一定很过瘾呢。”
东东菜这样说着,就忍不住露出一丝诡秘的微笑。
但是,水果娃却一点儿也不能认同他。不会吧,东东菜的所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就是针对这个呀!这叫什么办法,这根本就是弱智,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一点用处也不会有,我们两个小孩怎么讲得过两个大人?!”水果娃使劲地摇着头道,“我们两个脑袋加起来还不如他们大人的心眼大呢。哪有大人听小孩讲道理的,你在哪里听说过。”
“这倒也是。”东东菜点点头。忽然,他的脑袋灵光一闪,“但是——你别说,水果娃,你倒是提醒我了,既然这样,我们就叫他们的大人跟他们说道理好了,他们的大人教育他们总不会错了吧。”
水果娃吐吐舌头,道:“呀,东东菜,你好厉害哎。你是说我们向女乃女乃告状是吧?”
客厅的电话铃响起来。东东菜连忙猴急地从床上溜下来,披上了衣服。
这么晚了会有谁打电话来呢,一定是妈妈吧。那么说妈妈回心转意了?本来就是嘛,妈妈也只是一时间的意气用事,东东菜心里想着已经到了门口。水果娃也赶紧把衣服穿好了,趿上拖鞋,跟着哥哥挪到门边。
两个孩子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水果娃小声地问东东菜:“是妈妈吧?肯定是妈妈。”
东东菜回过身来,把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客厅里爸爸已经把电话拿起来了。
“妈,什么事?”爸爸说,“很好,放心吧。两个小家伙已经睡觉了。”
东东菜和水果娃把头缩回来,相视对望了一眼,他们都明白了打电话过来的不是他们的妈妈,而是爸爸的妈妈,是他们刚才想到的女乃女乃。
爸爸会跟女乃女乃说什么呢?他们也还是好奇。爸爸一定不会主动地承认自己今天和妈妈发生的糗事吧?于是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再一次把头伸出了门去。
果然,他们听到爸爸在对着电话撒谎:“妈,放心吧。我和泠眉——什么——神色不对劲?哪有呵?!妈,没有什么事,你别多心了。”
爸爸仿佛有所察觉,或者根本就是因为说了谎而心虚吧,他回过头来,瞄了一眼两个小家伙的房间。两个小家伙赶紧把头又缩了回来,把门掩上了。
东东菜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得意洋洋地对妹妹说道:“看见了吧,爸爸不敢让女乃女乃知道他和妈妈闹分裂。”
当他们第三次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去时,却听到了爸爸更令他们瞠目结舌的谎言:“妈,您找泠眉?什么事,就在这说了,我转告她吧。这个嘛——我看一看——妈,泠眉,睡觉了。她明天要出差。”
东东菜和水果娃的眼睛都睁大了。东东菜把头缩回来,拽了一下妹妹,妹妹也把头抽了回来,两个人对望着,都心领神会。
还是水果娃最先把心里的感慨吐露了出来:“呀,爸爸在撒谎耶。”
东东菜颇有见地对爸爸做着分析:“看起来还撒得很熟练,他说谎的时候竟然口齿伶俐,没有吃锣丝。”
“女乃女乃不会轻信了吧?”水果娃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女乃女乃可千万不要相信。”
但是,东东菜的判断很令水果娃失望。东东菜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道:“糟糕,女乃女乃肯定以为平安无事。”
这样的结果让水果娃感觉心里好不难过,自己的委屈最爱最疼他们的女乃女乃竟然浑然不觉呵!她撇着嘴又哭起来。
“不要呵,女乃女乃一定要知道——我们就快成单亲家庭了!”
东东菜被水果娃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怎样可以安慰妹妹,他不能,他自己和妹妹是一样的处境。但是他和妹妹还是有不同,他是个男孩呵,他再一次在心里提醒自己,他不能像妹妹这样趴在这里只是哭,却没有任何的行动。他得想办法让女乃女乃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他得让女乃女乃过来,最好马上就过来。
这样想着,东东菜突然勇敢地拉开了门走出去,他靠近爸爸,一边夸张地大声咳起来。
爸爸还在那里跟女乃女乃通电话,冷不丁地听见东东菜的咳嗽声,慌忙捂住电话筒。他没好气地道:“东东菜,你怎么了?!”
“我的嗓子好痒痒,我要喝水。”这样回答爸爸的话,东东菜竟然没有感觉一点儿的心慌。因为东东菜坚定地认为他在做正确的事情,他的撒谎和爸爸的不一样不是吗?
东博方敷衍地道:“到厨房里去,自己去倒水。”
东东菜乖乖地走到厨房里去倒水,他使劲咕嘟了一口,端着杯子重新溜回到房间。
水果娃一直透过门缝注意地看着东东菜所做的这一切,她打心眼里佩服东东菜的聪敏和勇气。
“东东菜,你怎么想出来的,你很有阴谋家的才干呢。”水果娃由衷地赞叹道。
看起来女乃女乃在电话里一定听见了东东菜的咳嗽声。门没有完全关上,爸爸讲电话的声音传进了房间里来,他们听到爸爸在电话里搪塞女乃女乃,可以想见爸爸招驾不住的窘迫的表情,不禁相互会意地一笑。
“没有。妈,你别大惊小怪的,不是感冒。”东博方急促地辩解道,“真的不是。他们也不是纸糊的,哪能说感冒就感冒了。小孩子不听话,上床还吃东西,吃急了喉咙卡住了。——真的没有什么事,现在已经好好的了,他已经上床睡觉去了。不要,妈——您明天不用过来——真的不用——您就好好休息两天吧。他们在您那里呆了一周了您还没累够?!”
东东菜和水果娃把小手举起来,偷偷地击了一次掌。这么说女乃女乃明天要过来了,那么一定会好好地教训爸爸,叫爸爸去跟妈妈赔礼道歉吧。两个孩子正暗暗得意着,却听见爸爸好大声地喊道:“都出来吧,别藏在门后面瞄着了。”
呀,没提防爸爸发现了呵。东东菜和水果娃不自觉地都各自吐了一下舌头,乖乖地从门里闪出来,到了爸爸的身旁。
东博方的脸铁青铁青,今天他怎么了,好像什么事都在跟他过意不去。他和水泠眉之间的事情到底给老太太看出一些端睨来了。如果明天老太太过来一定会跟她的一对宝贝孙子问这问那,他可不想现在就让老太太了解他和水泠眉之间的事,这事得缓一缓,现在他还没有做好让老太太知道的心理准备。
他决定好好地跟两个孩子沟通一下,至少现在要让他们明白他的想法,而且让他们接受他的想法。
东博方严肃地对两个孩子道:“我知道你们脑子里在想什么?你们在想对女乃女乃说——”
“爸爸怎么会知道我们想要告诉女乃女乃你和妈妈在闹分—”水果娃话未说完,已经看见东东菜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她醒悟过来,把已经到嘴边的最末一个“裂“字生吞了回去,暗自后悔自己的冒失。
东博方扫了东东菜一眼,他不用分析就能知道这些名堂都是东东菜的小脑袋瓜捣腾出来的。对于东东菜,他得先震摄住再来讲道理。
东博方唬着脸道:“大人的事,你们不懂,就不能瞎掺和,懂吗?”
水果娃点点头,又看看哥哥,使劲摇摇头。
东东菜回答得很直截了当:“不懂。”
东博方又说:“女乃女乃年龄大了,不好的事情不要跟她说,不要让老人家伤身体懂吗?”
水果娃点点头,看看哥哥,再使劲点点头。
东东菜犹豫地回道:“知道。”
东博方继续引导道:“那么好,我现在要求你们,明天女乃女乃来了,今天家里发生的事情不许对女乃女乃说一个字。否则,否则搞出什么事来我会揍你们的!”
水果娃瞪着眼睛看着哥哥,不知道怎样回答。
“万一我们不说女乃女乃自己看出什么来了呢。”东东菜问。
东博方恼火地厉声训斥东东菜:“东东菜,你不要想什么花招。听着,我和妈妈的事你们一个字也不许对女乃女乃说。”
东东菜不吭声了。水果娃觉得爸爸真是好没有道理,她委屈地抽咽起来:“不行,爸爸,我好难过,我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给女乃女乃听,要不然我会憋死的!”
东博方温柔地伏来,把水果娃抱起来。他想要安慰她,但是却苦于找不到适当的词语。良久东博方抱着水果娃到了孩子们自己的房间,他打开了水果娃的小衣橱。水果娃奇怪地看着爸爸。
东博方对水果娃循循善诱地道:“水果娃,这里面有许多女乃女乃买给你的衣服不是吗?你现在就把这些衣服当成女乃女乃,你把你想说的话都倒出来吧,然后你把衣橱的门关好。到了明天,你的那些话就被存在衣橱里了,如果女乃女乃要知道,那就让女乃女乃去衣橱里找你那些话吧。”
爸爸的话令水果娃感觉困惑。但是有一点她开始真切地了解到了,那就是:爸爸绝不同意他们向女乃女乃告状,就是倾诉也不可以。
看着爸爸疲倦不堪的面容,水果娃的心里涌上来无限的爱意。她爱爸爸,就是这样粗暴地不讲道理的爸爸、让妈妈难过地离开家的爸爸、让她和哥哥伤心到痛恨的爸爸也还是她的最爱最爱的爸爸。
看起来这件事爸爸也是好难过好不开心,所以她也应该为爸爸着想吧。因为这个时候,爸爸也是需要安慰的人。
水果娃痛苦地问道:“爸爸,我只有这一个方法说出我想要说的感受吗?”
东博方痛惜地抚模着女儿乖巧的面颊,硬着心肠道:“对。水果娃,你是爸爸的好孩子,你会帮爸爸的,对吗?”
东东菜在一旁不满地小声嘀咕起来。
“爸爸以为水果娃是四岁的小女孩,编这么蹩脚的话来哄她。”
水果娃泪流满面,她搂紧了爸爸的脖颈,天真地看着爸爸道:“好吧,那么我答应爸爸。我把我的话存在衣橱里。”
东东菜不能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自言自语地:“天哪,水果娃还真是只有四岁呢!”
水果娃从爸爸的怀里溜下来,站在衣橱跟前,定定地看着,一下子她心里的万语千言竟然如波涛汹涌,一时间找不到出口。她转过头来,看了爸爸一眼。
东博方说:“我明白了,我不看着你,我这就出去。”
东博方说完瞄了一眼东东菜,东东菜站着不动。
“我不要出去。我也有话要说,要是水果娃说的和我的一样,我就不重复了。”他说。
爸爸出了门,把门带关上。东东菜急不可耐地凑到了妹妹跟前。
“水果娃,妈妈走了你很伤心,你不会连脑子也伤了吧?”东东菜关切地道,一边真的忍不住用手去抚模妹妹的头,“你不会真的是要对着衣橱说话吧?”
但是水果娃只是瞟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她真的执拗地对着衣橱倾诉起来。
“女乃女乃,你要帮助我们。”水果娃一字一句地哭诉道,“爸爸妈妈吵架了,他们要分开,妈妈走了,你要帮我们把妈妈找回来。一定要快点找回来呵,要是时间长了爸爸妈妈就合不到一起了。我们不要是单亲家庭!不要!”
东东菜无可奈何地看着妹妹摇头,他的心里也一阵阵刺痛,水果娃说着说着眼泪像流水似地哗哗在脸上流着,流着,终于,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东东菜从后面走过去抱着妹妹耸动的肩膀,眼泪也不自禁流了下来。
水果娃把衣橱关上了,她用手蒙住了自己的脸,但是眼泪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两个孩子这样子哭了好久,东东菜问:“你真的以为把话存在这里,女乃女乃可以听得见吗,水果娃?”
水果娃转过脸来,不吱声。
“除非,除非——”东东菜寻思着道,他已经想到怎么办了,他不愿意帮爸爸隐瞒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也不愿意违背已经答应了爸爸不告状的承诺。
“除非什么?”水果娃抹干了眼泪问道。
东东菜跳开来,在抽屉里翻了好一阵,一会儿他将衣橱打开,把什么东西放在了里面的衣服口袋里。转过头来他很神秘地对着水果娃道:“现在轮到我向女乃女乃说话了。”
水果娃不能置信地看着东东菜,问道:“东东菜你也难过到把脑子伤着了吗?”
东东菜没有回答她,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认真地大声地朗诵似地倾诉起来。
“女乃女乃,爸爸妈妈今天大大地吵了一架,吵到要分裂的地步了。妈妈离开家出走了,她没打算短时间回来,她可能下了决心不回来了。女乃女乃,你可不能看着他们这样义气用事不管,你要好好教育他们!你要想办法让爸爸认错,把妈妈找回来。”
东东菜的声音太响了,惊动了客厅里的东博方。东博方推开了门,他看见东东菜竟然也对着衣橱说起话来,不禁释然。这样说来,东东菜也已经接受了他的要求。东东菜觉到了背后的爸爸,他回过头,爸爸果然就在身后。东东菜关上了衣橱的门,舌忝了一下舌头。
“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东东菜说道。
东博方仍然有些不放心地审视着儿子。
“那么记住,女乃女乃来的时候不要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
水果娃和东东菜应声道:“好。”
“那么现在上床睡觉去。”
“好。”两个孩子这样应着,已经乖乖地回到了床上,盖好被子,东博方放心地走出了房间,掩上门。
这才是开始,东博方想,但是不论怎么样他必须应付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