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在冥冥之夜,在申吟的梦边,在迷茫的远天,那高茸的驼峰,那清脆的驼铃,打开了那些尘封的日子。
生命中既然有春天的花期,就会有沙漠地带。
连天的沙丘坟堆一般兀起,伸向生命的各个角落,漠风是死神哀鸣的号角,驱赶着一个又一个灰色的日子。
十六岁的他,带着那几页残缺的武功口诀,牵着那只驼铃,载着少量的水和粮食,在大沙漠开始了一千天的求生训练。
开始的那一年,他啃过动物的骨头,吃过死人的躯体,最后又杀掉了与他唯一为伴的骆驼。
但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倒下了,倒在黄昏下。
黄沙荒芜了他的目光后,这个黄昏将要被淹没。
一条红头巾飘动着,那是心灵的呼唤,那是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旗帜。
而叮铛的驼铃有时候只是一种幻觉,他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幻觉和欺骗后,驼铃之声终于响了。那是太行山清风寨房檐上嘀哒的雨声,那是山川之上母亲的呼唤,那是苦行者的音乐,那是死海中的生命之帆。
那个叫秦诗石的青年,不仅仅送给他一只骆驼,还送给他一句话,支撑他战胜沙漠的一句话。
“沙漠是产生悲剧的地方,横亘沙漠的驼铃之声便是人类的希望。五年前我和你一样,曾无数次倒下,但还是站起来了。困难和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丧失信心和勇气。”
于是丁寒沿着秦诗石的脚印,一直走了下去。
二年后,他终于悟透了义父那套钩法的精髓——置之死地而后生。
两人对决,一个人的生命都不要了,无论另一个人占有多大优势,但在气势上却已输了。
丁寒顿悟之时,便是曾易老人用复仇的钥匙打开他身世之谜之际。
“师父,荆离的无形刀是天下最厉害的武器吗?”
“天下没有第一的武器,只有第一的虚名。再厉害的武功也有破绽。荆离那柄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无形刀,刀出无形,藏拙于工,普普通通的一式刀法,也能化腐朽为神奇。但自从他背叛并出卖了清风寨后,他的刀法便有了破绽。任何人做出违背江湖道义,出卖良心的事,都会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所以他的刀法也由神奇变为邪恶,再也称不上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了。还有半年前北京西郊菜市口他与神龙十三变夏侯候那一战,两败俱伤,左腿致残,武功大打折扣。”
“鬼杀齐七的相思剑,注重于防守,九守一攻,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但他却忽略了武学中一个道理,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所以齐七人称鬼杀,历经百战,虽无一败。但他只能御敌却无法制敌。与他武功套路背道而驰的夏侯候那杆大铁枪,能在一刹间找到对手的破绽。但一味的进攻却是武学之大忌,更是破绽中的破绽。决斗有时就像赌博一样,你不能每把都抓一副好牌。优势进攻,劣势防守这样的道理他都不懂。想他那杆大铁枪,太过于笨重,如果对手与他巷战、林战、房间战,他自然无法施展。所以他在菜市口那一副牌上输得很残。‘风云雷电’四大名将被杀,自己也被荆离的无鞘刀刺伤了左肺,成了半个残人,不仅失去了和奸相孙友功抗衡的势力,而且统帅八十万大军的兵权也旁落他人,从此一蹶不振。”
“那么天下最厉害的兵器不存在吗?”
“不!”
曾易斩钉截铁地说。
“是什么?”
“是一条普通的腰带?”
丁寒不由想起二年前沙漠上遇到的那个头裹红头巾,腰扎红腰带,身披一件旧文生氅,上下打补丁,一身穷儒模样的秦诗石。
“寒儿,我们清风寨表面上虽成了一片废墟,但从始至终都还潜伏着一股力量。想当年,你父亲登高一呼,我和荆离相续加盟,清风三侠所向披靡,令官府闻之丧胆。你父亲坐镇清风寨,荆离带领一百名刀客,专门暗中狙杀那些贪官污吏。我则主管搜集情报和筹集经费。清风寨突袭被灭后,我带着剩下的二十人,藏匿于各行各业,有的还潜伏在孙友功府中。现在,我们已经发展壮大到了二百多人,十几年来我对江湖大小人物,京城大小官员的生活起居和习惯,都如同家晓。但红腰带的主人,自菜市口一战后,就像突然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他的来历,我却一点也不知道。还有那一战,他不仅助了夏侯候一臂之力,而且还一招击退从没败过的求败大师,你说可怕不可怕!?”
丁寒沉思了半刻,忽然说:“我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