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那穷儒沉默良久,才缓缓地说:“他是我父亲!”
“在你从菜市场现身的那一刻,与你那双眼睛对视的一刹间,我就想起了丁汝舟。他是我夏侯候此生唯一钦佩的人。临终前,是他眼睛里透出那大义凛然的目光,支撑着我走过无数个艰难困苦的日子。每当我遇到打击和挫折的时候,每当我心灰意冷,意志消沉的时候,我就想起了那目光,他给了我勇气和力量。当你在我面前出现的时候,就感到好像丁汝舟又在我面前复活了!”
夏侯候叹了一口气,有些痛心地说:“我没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反反复复地考虑着这么一个问题,当年我剿灭清风寨,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你没错,我父亲也没错。只不过是你们选了两条不同的道路。我父亲选择了正义,而你选择了正道。有些时候,正义只是一个目标,一种理想。而正道,却有无数次的汗水和鲜血在无数遍地实践着。当正义的思想和正道的力量发生碰撞时,正义的思想就成了缥缈而不存在的东西。那招‘舍生取义’我父亲一招不发,就是因为他悟透了这么一个道理。一个侠客,武功再高,也是不能救国的。舍生取义便是最终取舍。这种选择,早在一千多年前荆轲刺秦王的那一剑时就领悟了。所以,这才是一条真正的侠道,舍生取义,为国为民,才是一个侠者的顶峰。”
好深奥的话啊!就像他这个人,高深莫测。王大路听怔了。
“你好像已经超越了你父亲的境界!”夏侯候带着几分赞许几分欣赏几分同感的语气说。
“我父亲的境界,我是永远也无法超越的。因为我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人活下去,才能做很多事情。把很多的事情做完了,才只是完成了一个目标。而理想却需要达到无数个目标才能实现。实现理想就像登山一样,只有走好走稳脚下的路,才能一步步达到顶峰。”
王大路偷偷望了一下九公主,她痴痴地望着穷儒,眼神里透出几分倾慕几分爱怨几分柔情。
“我是一名侠客,我追求正义,但我要通过正道的力量,最终实现这个理想。我选择的是你和我父亲中间的那条路。现在,‘牵机门’、‘祭剑堂’这些邪恶势力挡住了那条正道。铲除他们,是我下一步的目标。而你,养好伤,拒满清人的铁骑于国门之外,是你这个枢密使的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是不是应该立个约定?”
“是应该有个约定!”夏侯候竟奇迹般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你的伤好了吗?”九公主关切地问。
“心病已除,外伤何患!”
夏侯候站在床下,胸口的血又渗了出来。但他却好像一下子年轻许多,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这个约定就是好好活下去,微笑面对一切!”
夏侯候笑了,长平公主笑了,王大路也笑了。
“所以说,这个约定是我们这里所有人的。”
说完了这句话,穷儒也笑了。
王大路名叫大路,说话大路,行事大路,然而腊八这一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却一点也不大路。不但不大路,而且可以称得上是奇遇。
“九公主,借我一些银子,王大路的店是不能开了。他也不能留在这里了。”夏侯候关切的话语,让王大路感到无比温暖。
“该做的早做了,该花的也花了。想我九公主一个人折腾了大半天,好人让都你们做了。”
九公主努着嘴说。众人又笑了。
穷儒向夏侯候抱了抱拳:“夏侯将军,后会有期!”
夏侯候挥了挥手:“一路保重。”
九公主却对穷儒有些依依不舍。
“诗石,你做事可要小心啊!”
那穷儒好像下了决心似地说:“你以后叫我丁默吧!有丁汝舟这样的父亲,是我的骄傲。”
长相依,别依依,在那些儿女情长的送别中,王大路竟感动地落下了泪。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五品侍卫带路,二十名长枪步卒簇拥,三十名校刀手压阵。不知不觉,两乘官轿出了城门。
“王大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果有缘的话,我一定到杭州喝你的大路茶!”那穷儒说完了这些话,像风一样消失了。
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店小二和母亲站在那里向他挥手。王大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夏侯候、丁默还有九公主,他们后来会怎样?马车载着王大路这些疑问,扬长而去。天已经放亮了,也就说腊八已经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