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问道:“她和洪……我师傅之间怎会反目成仇?”
那国王叹了一口气,道,“当时我也不清楚,后来才知道若蕊和洪年儒只不过因争论越女剑法是否更适合女子习练而起,进而两人多次比武也未有定论,反是越争越烈。后来洪年儒激若蕊道‘我只用越女剑法也能十招之内胜你’,若蕊自是不服,以此为条件与他打赌,约定这一次谁要是输了,须得向对方认错,并永世不得再在对方面前争论不休。但结果却是洪年儒只用了三招便干净利落的胜出,若蕊羞愤难当,这才远离汉土来此处找我。”
萧云好奇问道:“就为了这个原因么?”
那国王道:“仅此而已。”
成兰陵问道:“后来又怎样了?”
那国王说起旧事来神色恍惚,吸了口长气,才又说道:“我得知这一切后,生怕若蕊真要练成了这套轻功一去不回,于是将功法最关键的部分秘而不宣。如此一段时日后,我和她的轻功俱都起色不大。若蕊疑我骗了她,心灰意冷之下竟想要寻死。我大惊之下只得原原本本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并将这图谱和我先祖母的遗书全给了她。此后她不再与我双修练功,终日站在这城堡墙头遥望远方。我当时伤心欲绝,又感到气愤难平,因此也不去理睬她。便在此时,洪年儒千里迢迢寻了来此。”
萧云听得心中隐觉兴奋,此时倒完全将这国王口中的洪年儒当作了师傅阿儒。
那国王面色一黯,继续讲道:“我狂怒之下约洪年儒生死决斗,但没料到,几年不见,他的剑法更加高强,打败我只用了一招而已。”
萧云和成兰陵闻言同声惊呼道:“一招?”
那国王苦笑道:“只有一招,他一出剑我便招架不了,自是输了,当时万念俱灰,他却不愿杀我。但我并不领他的情,大骂他不过是因为探知了越女剑法的要诀,才能如此轻易胜出。他哈哈大笑,忽然举剑在我面前一招一式比划起来,边演边说着每一招的口诀,正是他的墨家剑法。我见他如此托大,拼命用心跟学,他很有耐心,不厌其烦的反复传授,直到我觉得已经学会他的剑法为止。于是我和他再次比剑,结果却依然被他一招战败。他竟能在传我剑法的同时令自身剑法也更加精进,哎……,后来他说,剑法虽有好坏之别,但却无高下之分,用剑的人才能分出高下。”
萧云和成兰陵听得神往,二人都曾见过这国王一身高深莫测的剑法,却竟连那洪年儒的一招也接不住,不知那洪年儒的剑法究竟高强到了何种地步?
萧云疑惑又起,问道:“他传了国王墨家剑法么?可我师傅却只传了我一套剑法,别的剑法一招也未曾跟我提过啊?”
那国王奇道:“那你刚才怎么会使墨家剑法与我对攻?”
萧云一脸茫然,那国王见他如此,说道:“我后面那几剑便是墨家剑法,而你最后使出的剑法不也正是墨家剑法么?”
萧云垂头回想,脑海中浮现出师傅阿儒曾说的话:“剑道剑道,实是一条得成正果的路途。即便你对我传的剑法不上心,但只要你不会弃剑不用,终有一日会发现这其中的妙处。”思及此处,转念又想到:“那日在雪山之巅情急时退敌的两招剑法不也和今日对这国王的剑法极为相似么?”当下迟疑说道:“这些时日来我常有这样的情急之举,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那国王闻言也不甚了了,低头沉思不语。成兰陵笑道:“你少时和你师傅赌气十年也不肯学他的剑法,而他却也不强逼你学,倒是天下少有的倔师徒。他一定是故意不传你其他剑法,谁要你令他生气了?”
那国王听了这番话恍然大悟,道:“错了,错了,洪年儒定已将自己的剑法完全传给小兄弟了。嘿嘿,他若不是倔强至极的性格,当年又怎会令若蕊伤心远走,前来此处找我?这些年来,他的剑术多半更加高深,想来是将练剑的关节藏在一套剑法之中了吧?待小兄弟你剑法练到相应层次,自然水到渠成。”
萧云拼命在心中回忆,记得从前常有阿儒将一招剑法给出几种不同练法的情形。当初以为是阿儒与他斗气故意为难他,此时听这国王一说,似乎恍然顿悟。
成兰陵也点头道:“难怪我总觉得你的剑法精妙难测,但你的武功却并不怎么高明,原来是你师傅故意想让你吃些苦头哩。”
萧云听她言辞亲昵,心中乐开了花,再不去管这剑法是不是高深莫测,问那国王道:“公孙大娘和我师傅……嗯……还有国王你们三人后来又怎样了?”
那国王微定了一下神,说道:“我情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洪年儒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找若蕊。他和若蕊在这石室中单独会面,我则绝望的远远躲着偷看,以为若蕊一定会跟他一齐远走,却不料他出来的时候却只独自一人。我瞧见如此,心头高兴万分,心想虽然我剑法不如他,但若蕊最终还是喜欢我的,才会不跟他一道出走。我见他从这石室内出来时面如死灰,更觉自己判断不错,现身处来想要挖苦嘲弄他一番。不料他一见我便拔剑向我攻来,我大惊之下躲闪不及,被他用剑在我胸口画了几道伤痕。”说着扯开衣襟,展现出胸口肌肉上一个用伤痕交织出来的“恨”字。
萧云和成兰陵见那“恨”字张牙舞爪,显然刻画此字之人心中愤恨无比。那国王微微喘了一口气,又说道:“洪年儒伤了我之后,仰天大叫道‘我好恨呐’,然后飘然远走。我因若蕊没有跟他离去而激动万分,倒也并不恨他用剑伤我。但当我进到石室内,却见若蕊如花的娇颜上鲜血淋漓,竟被洪年儒用剑在她面上一左一右划出了两道剑伤。”他说到此处紧咬牙关,显然事隔多年还对当时的恨意记忆犹新。
萧云却听得心潮澎湃,摇头道:“不会的,师傅他虽古怪,但绝不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那国王双眼冷然上翻,厉声道:“不是他,难道是若蕊自己割伤自己么?你可知道,若蕊最引以为傲的不是她的剑法,而是她的容貌?”
成兰陵悄悄从背后拉住萧云的手掌,轻轻捏了他一下,岔开话题道:“师傅常年戴着面纱,因此要我也时常戴着面纱。她常说,女人长得美丽不是什么好事。”
那国王眼中的怨毒之色渐渐淡去,继续述说道:“我爱极了若蕊,并未因她容貌被毁有所芥蒂,反而更加无微不至的待她。我当时并不知她已怀有我的骨血,因此才未即刻离我而去。后来便生下了妍儿,……”他面上浮现出温情脉脉之色,语气变得温柔无比,往下讲道:“那段日子真是叫我去做神仙我也不愿,若蕊忽然一改以往对我冷若冰霜的态度,不仅与我成了亲,还将她视为性命的剑道也放下不再习练。我感到幸福之余,却也越发在心中对洪年儒生了怨恨,一是恨他比我强,另一方面更恨他竟然划花了若蕊的脸。于是我瞒着若蕊重金邀集了江湖中的能人异仕追杀洪年儒。”
萧云和成兰陵听这故事心情也跟着起起落落,二人在背后抓着的手不觉紧紧扣在一起,静听那国王往下讲道:“洪年儒虽然剑法通神,却也架不住这些江湖高手的轮番追杀,终于在沙洲城附近身受重伤。但他真是厉害,重伤之下竟也能逃得无影无踪。我得知他并未死掉,心中惶惶不安,生怕他前来寻仇,更怕若蕊见到他旧情复燃。那段时日我总是恍恍惚惚,被若蕊看出了端倪,逼着我说出了这一切。她听后面色如常,似乎对此并不关心。我心头虽觉奇怪,却也未过多留意。如此过了十来日,若蕊突然抛下我和妍儿独自离去,留下一封书信,只写了一句话‘好生照料女儿,我此生已了’,哎,这一走,我与她便是二十几年天涯相隔啊!”